清卿也翻身立起,默默喘著氣。稍許,忽地轉頭向嘉寧道:“南公子……你覺得,我是不是做錯了?”

“什麼?”嘉寧轉過頭,不解其意。

“如果我答應了南掌門的婚約,或許便能知道師父的去處,也不必害得瑜弟和你都招人針對……”說罷,清卿抬起眼睛,滿是歉疚。

“安將軍的事我不知道。”嘉寧託著下巴,“不過表妹對我不滿,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你別掛懷。至於父親提出的婚約嘛……你知不知道碎瓊林有個‘回春玄黃’李郎中?”

清卿想起那雙鬍子後面忽閃忽閃的小眼,點頭道,“算是見過一面。”

“那他向你看的時候,你是不是毫無反應,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嗯嗯嗯。”八音會第一試之後,點點的回憶一下子湧現出來。清卿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只覺得嘉寧的每一句話都說在了點子上。

“這就對了。”

“對了什麼?”清卿心急如焚,簡直想要直接刨出南二公子的心思。

嘉寧卻淡然一笑:“我那天聽別人講起的時候,還奇怪了好久。如今你要是這麼說,倒也不很難理解,只要換個思路便是。李霧郎中的術法裡,包含了催眠的不少本事。如今憑他的功力,世間只有兩種人能保證不被他的眼神吸進去。”

清卿一下子驚奇不已:“是哪兩種?”

“一種便是內力足夠強大的人,恐怕只有練到父親和其他三位掌門那般地步才行;還有一種,便是情之所至,心有所屬的人。”

一句話,彷彿利箭射入了清卿的心臟,自己一下子呆在原地。

見清卿不說話,嘉寧便繼續道:“世人所謂問尋情為何物,大多是心求所向而已;唯有用情至深,方能如比翼鳥連理枝一般,死生契闊,星月成結。或許正因如此,越是著情痴迷、陷情不拔之人,即便毫無術法根基,也能直視其雙眼,而絲毫不為所動。”

“你明白了吧?”嘉寧借一輪圓月,向清卿的方向看來,“既然你已經有了心中所屬之人,拒絕我父親的婚約,自然是情理之中啊。”

聽了南家公子長長一段話,清卿的手指都要打成結:“公子,這當真不是哪種神鬼傳說?”

“不是。”嘉寧肯定地點點頭,“上一個成功的人是桑菊居士。狀元公半點內力也無,豈能有假。”

清卿聽罷,徹底沉默下來。

忽然轉頭望向自己來時的路,不由分說躍下樹,拔腿便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清清幽幽的素竹香飄蕩在木屋裡,白衣少年好像睡著了一樣,閉眼攏袖,仰面躺在薄薄的榻上。嘉寧硬憋著胸膛不敢喘氣,遠遠追上來,只見清卿正躲在屋後不遠處,潤開窗紙,向屋內看去。

木屋微弱的燈燭下,李霧合上香蓋,微微撩動著細長而繚繞的霧氣,彷彿要讓這沁神的香將少年全然籠罩似的。

南簫獨自立在屋門,本來半灰半白的頭髮,竟一下子全白了。兩根白篪並排立在器架上,映得四周孤光勝雪。

白玉簫被夾在白篪正中,獨然而立。

南嘉寧看著父親斑斑皺皺的面孔,一陣說不出的酸楚湧上心頭:明明父親會為兒子的受傷難過成這副模樣,那在第三試時險些取了攸哥性命的掌門,又是誰呢?

正走著神,轉眼一瞧身旁,令狐少女不知什麼時候沒了蹤影。耳聽得屋內傳來一陣長長的嘆息:“李郎中,煩你去給立榕山放只鴿子吧。”

李霧點點頭,剛一轉身,便看見清卿青衫揚起立在門外,眸中凝凍著無盡冰霜。

不知南掌門是心神不定成了什麼樣子,清卿悄然上前,居然絲毫未曾聽見。李霧一下子抬起胳膊,擋住清卿去路:“你來做什麼?”

“弟子。”清卿束手上前,深深一禮,“來向南掌門請罪。”

“呵,請罪。”南簫聽得二人對話,走近前,“你何罪之有?”

清卿聞言,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撞開李霧的胳膊,在南簫面前抬起眼來:“若是弟子未下這般‘刻骨銀鉤’的狠手,南掌門可願告知弟子,師父的去處?”

南簫搖搖頭:“不可能。老夫勸你一句,任憑你怎麼找,也都是無濟於事。”

清卿低下頭,握緊了拳頭,狠狠忍住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沉默片刻,咬著牙:“掌門方才要寄信給立榕山,是為了何事?”

“這次八音會,山上來的不止你一個吧?”見清卿猛然一驚,南簫冷笑一聲,“拿走你的狗屁玉簫!四器之中,以簫為號的只有老夫一個,也只能有老夫一個!”

說罷,向著李郎中使個眼色。李霧便轉身回屋,取下那立在兩根白篪正中的白玉簫,脫手用力擲了過來。

眼看著木簫來勢迅疾,清卿不敢硬接,急忙閃身到一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