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攸搖搖頭。

竹簫破風颯出,清卿足尖點起水下隱線,揚起青衫便向著嘉攸衝了過去。嘉攸立在原地,待得竹節逼近身前,忽地白篪出手,一招“避尖芒”,便躲開竹簫來襲,直直鑽入清卿手臂而向中腹點去。

驟然後躍,清卿雙手用力一勾,便將竹簫白篪拼撞在了一起。嘉攸眉頭微皺,指尖一發力,便見那翠碧白雪砰然而散,堅硬的竹簫在白篪的力量中碎成幾片。

“現在是我留下你的性命。”嘉攸終於開口,“我心有所屬,不可能娶你為妻。”

後躍幾步,清卿被方才白篪中那股大力震得激盪開來。幾塊碎竹劃破手心臉頰,清卿捂著心口抬起頭:“你於我有殺親害師之仇,我不可能留你不死。”

一瞬間江風蕩起,嘉攸立刻睜大了眼睛。

在白衣少年的幽幽瞳孔中,十一年前的無名谷殘血、江上木筏殘破的腦漿登時炸裂開來。而那水中掙扎撲騰的孩子,已然與江面的清卿重合在了一起。

“南掌門沒來?”清卿偏過頭,黑色的眸子正在被熊熊怒火一點點吞沒,“可我師父,現在就在這兒!一直就在無數隱線下面、在這玄潭的潭底下!”

嘉攸大驚不已,一下子狂躍而來,舉起白篪那式“天雷降”,突然間便要向清卿腦門兒頂上打去。清卿側身閃避不及,那堅比金石的白篪一下子落在自己肩膀上。只聽得“咯咯”幾聲,一陣劇痛襲來,清卿的左臂已然不能動彈。

可清卿似乎無意閃開來,而是右手反來一式“高峰墜石”,正正點在嘉攸手腕:“南公子,你的‘天雷降’可不如十一年前好用吧?”

聽得這句話,嘉攸瞬時像被擊中了要害,一聲長嘯躍出身子,將燃著火的眼神與清卿臉前對在一起。兩副吞噬在怒火中的面孔咬著牙,焦灼在玄潭潭心的水面上,炙熱的雙眼便要凝結出冰雪中的火花來。

便是在這緊緊僵持的死局中,兩行血淚,從清卿的雙眼流淌而下。

頓然受驚,嘉攸嚇得愣在了原地,聚集全身力量的雙手也不禁軟了下來。清卿橫開一招“千里陣雲”,逼得嘉攸接連後退。眼看著一枚黑子便要打在白袍之上,嘉攸翻身一個後仰,將將避開棋子來路,卻被潭面的隱線在全身劃出幾十道血口子。

眼看著無數密網便要將自己剁成肉沫子,嘉攸驟然回過身,一個鷂子翻身重新站立而起。不及站穩,便聽得身周圍觀的弟子驚呼聲乍起,驚恐的尖叫與呆滯的沉默交織翻滾著傳來:

一滴一滴的鮮血從清卿指尖滲透出來,腳下的潭水被染得一片通紅。

便是在雙眼、耳廓、紅唇中不斷湧出的浴血中,清卿步步踏紅,浸染著玄潭潭水而向嘉攸走來:“南嘉攸!你殺害我師姊,奪走我師父屍骨——今日我以立榕令狐氏之名,來取你的性命!”

血紅的殘影中青衫飄來,清卿一掌出手便要打來。嘉攸咬咬牙,想起十一年前無名谷中父親迎去的背影,忽地白篪離手,同樣一掌便夾風擊了回去。

“轟隆”一聲,雙掌相交,兩股勁風撞在一起,攪動著水浪滔天。

二人衣衫飛揚,卻不過一瞬,又被彼此凝神的掌力遠遠盪開來。清卿後退幾步,勉力站穩,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同樣剛好站住的南嘉攸線上網中搖搖晃晃,終於支撐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一汩紅血在清卿嘴邊凝然留下。一閉眼,終於也向著粼粼潭面忽地倒了下去。

南嘉攸猝然倒下,涼風長袖一襲,即墨瑤登時將昏迷的嘉攸卷在空中。

孔嶽川大驚,眼看著清卿便要被潭中無數鋒利的細線絞成幾塊,翻過人群便衝入潭水中,拼了命地向不斷後仰的清卿奔去。

便是即將夠著青衣的一瞬,忽然一隻小手伸出,牢牢將清卿抱在了懷裡。

不及看清幾人面目,眼前便只剩下一身粉裙背影奔回岸上,眨眼間帶著渾身是血的清卿,消失在了樹林之後。圍觀的弟子掌門們譁然大驚,紛紛亂了陣腳,爭先恐後向岸上跑去。

倏忽一回頭,嶽川只見溫弦藍衣揚起,逆著驚恐的人群,翩翩立在波光水浪中:

“孔將軍,小輩們的仇怨已經了結明白。將軍這幾日的罪過,也該來清算清算了吧?”

另一邊,南嘉寧轉頭望望,終究是不見父親的身影,便攥緊拳頭衝出人群,遠遠奔著即墨掌門離開的方向一路追去。待得自己終於破開摩肩接踵的岸上小路,忽地一襲青影從樹林中竄出橫在路中央。

令狐綺琅彎彎杏眼,伸出雪白的拳頭抵在嘉寧眉心之前:“南公子,一別數月不見,回立榕山來再比試一次可好?”

嘉寧登時便愣了神。為難地望望小路盡頭兄長的身影,又看看眼前畫中走出來的令狐美人,輕輕搖搖頭:“綺琅,待我兄長無礙,我定去找你!”

“找我?”綺琅偏過頭去,“南公子知道來哪裡找我?”

閃電光影襲來,嘉寧方欲點頭思索,忽地一指,點在了自己眉心穴的黑痣上。令狐子畫拍拍手,嘆口氣,一下子將僵立不能動的南二公子扛在肩膀上,倏地閃身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