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棋一聽,便重新躺下,搖頭晃腦起來,“師兄門內的事,我可不敢管。不過……”子棋突然湊近清卿的臉,滿眼偷笑,“我有辦法讓你忘掉這件事。”說罷,伸手從暗處枝丫上取下一隻大罈子,又從不知道哪裡變出兩個碗來。

清卿聽見壇中水叮叮咚咚搖晃的聲響,甚是好聽。只是從罈子內部傳出一股刺鼻的怪味來,便匆忙掩鼻道:“師叔怎麼這麼大功夫搬了一罈腐水來?”

子棋嘿嘿一笑:“不懂了吧!就知道子琴不讓弟子碰這些。”邊說邊揭開蓋子,那詭異的氣味瞬間就把四周的空氣填得滿滿當當。各斟了小半碗,子棋自顧自把兩個碗響亮一碰,遞了一碗給清卿:

“世間無價也換不來的玉露瓊漿,你在立榕山絕對嘗不到這個。”

清卿正值心情煩躁,無暇去理會子棋的滑腔言語,想也不想,便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別呀,我還沒……”子棋話音未落,清卿便猛烈一咳,險些摔下樹去。咳著咳著,一滴一滴的眼淚又被咳了出來。這一哭,便再也止不住。“好啦好啦,子琴也是……”不等子棋說完,清卿又從罈子裡給自己倒滿了一大碗,咕咚咕咚灌下喉嚨,接著邊咳邊哭。哭到後來,索性搶過罈子,又被子棋劈手奪了下來。

“給長輩留一點啊!”子棋把壇和碗放回陰影裡,輕輕搭著清卿的肩膀:“到底怎麼了,跟師叔說說。”

清卿搖搖頭,一點點止住了淚水,卻還是抽泣個不停。

子棋無奈:“師叔明天就去找你師父說清楚,行不行?”

“別、別去。”清卿拂袖揩掉糊了一臉的鼻涕,“小心師叔也捱了師父的訓。”

“那可不一定。”子棋得意地笑笑,“你師父打不過我。”

聽得這話,清卿終於從難過的情緒中暫時脫離出來,毫不掩飾自己根本不信的表情。清卿跟隨子琴學術許久,雖還算不上練成了什麼高手之類,卻也看得出師父琴術的奧妙所在。這幾日見子棋出招,無論是決斷之速或是反應之時,都與子琴差了幾分。如今聽師叔如此大言不慚,清卿反倒來了興趣:“師叔和師父比試,還能贏不成?”

子棋翹起腿,嘿嘿大笑:“那當然,你師父當年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清卿兜起小手:“願聞其詳?”

“要說實話的話,我與子琴的功力確實還差著幾分。不過……”子棋忽然坐直,語氣嚴肅起來:“要想取勝,你師叔有的是辦法。”

“我不信。”

子棋聽罷,眼神看向遠處,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多半是心中打著什麼奇怪算盤。果然,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子棋便抬頭道:“我教你一門獨門絕招,包你以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打遍天下無敵……”

“不學。”清卿見子棋表情凝滯,連忙補充道:“明天有比武,對綺雪不公平。”

“這有什麼不公平的。”子棋無奈一笑,“我教過她,可惜她學不會。”

清卿心想:“既然綺雪師姊學不會,我八成也學不好。倒不如圖師叔個開心罷了。”想到此處,便立在樹杈上,抱拳道:“請師叔指點。”

清卿回去時,天已矇矇亮了。一步一步踏上回山崖的臺階,清卿心中時不時想著:這時候回去倒頭就睡,應該還能再補一個時辰覺。仍帶著幾分醉意,頭腦中不斷閃現出子棋方才說過的話語,清卿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師叔,這一招‘烏鷺橫飛’,當真能時時刻刻全身而退?”

“大多數時候沒問題。如果遇到你師父那樣的厲害人物,再補一招‘木狐野藏’就差不多了。”

“師叔……”清卿試探性地問道,“可願教我?”

“你今年十五了吧?”

“嗯,虛十六。”

子棋眯眼笑了起來:“等你在靈燈節祭祖禮上拿了頭名,我就告訴你。”

迷迷糊糊地,臺階消失在路盡頭,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林中小徑。此時正是竹林朝露時,片片竹葉吸飽了露水,滴滴答答地響在石階上,宛若一首天然的晨光琴曲。朝陽灑下點點竹影在地上,碎影點點滴滴,漸漸拼成一個人形:

子琴正站在小路口,望著清卿向上攀登的石階。

清卿疲憊一晚,醉意也尚未褪去,只好心中一邊抱怨師叔的水飲發了腐,一邊歪歪斜斜地向上奔去。一個不妨,突然被一根突然橫出來的樹根絆住了腳,直愣愣摔了下去。眼看著雙頰吻地的悲劇即將重演,清卿只覺得肩膀一痛,原來是兩隻胳膊被人生生拽了起來。

“清卿。”

清卿一抬頭,果然是子琴疲憊的臉映入眼中。子琴雙眼略有些浮腫,綸巾下也散出幾根碎髮來,多半是一宿未眠。清卿叫了聲師父,站起身,又低下頭去。

“你師叔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