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中分離出的細小金針,盡皆向著自己的腦袋飛來。

慌手慌腳之間,江家少女只得不斷後退:一步、兩步、三步……“烏鷺橫飛”步步夾攻,只聽“咚”的一聲,沉璧退無可退,竟滑腳一屁股坐地顫抖著,一寸一寸吃力往後挪。

與此同時,半空的金光陣忽地一齊拐了個彎,尖頭朝上,擦著沉璧的頭皮飛向身後。

驚魂未定之際,江家女兒嚇得已是一動也動不了。清卿心下甚是驚喜又慚愧,不過小半年不見,師姊便已在山上將術法練到如此境界。出手而預後招,著實難得。

兩個立榕少女相視一笑,不再理睬地上那人,一齊穿過竹林,向山腰更高處登去。

親近的背影恍惚閃現在二人身前,清卿與綺雪趕忙快跑幾步。只聽闇然刺破之聲劃過,一枚箭簇穿過綺川肩膀,霎然捅了出來。

箭頭銀光微羽,破穿了綺川瘦弱的身軀,徑直向著綺川身後的清卿二人打近。清卿一個側身,長髮揚起,一勢聚力便將那根銀箭抓在手中。定睛一瞧,箭身通體遍紅,染透了綺川師姊的肩上血。

黑幽幽的大洞刺在綺川左肩之處,像一朵暗花綻放在青袍之上。綺川終於支撐不住,長舒一口氣,軟綿綿倒了下去。

青袍之後,是安瑜那張黑乎乎稚嫩的臉。

便是一瞬,姐弟二人雙目相視。分別之刻,萬千心緒湧起,卻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半刻,清卿冷笑道:“安將軍好箭法。”

安瑜盯著清卿幾刻,似是想哭,卻又哭不出來。言盡無意,回過身子,便向著立榕山更高處走去。“瑜弟!”清卿一聲叫喊,黑將軍終於站住腳。

“宓羽湖和溫掌門對大哥那般不信,你當真不記得?”

“我記得!”安瑜也是突然一聲怒吼,又回過身,聲音鬆下來,“將軍大哥之前,我爹爹和姊姊一樣,在蕊心塔裡被囚禁了一個多月。後來碧汀毒發作之時,爹爹像是發了狂的獅子,自己咬斷舌頭才沒了命。”

清卿一聽,驚怒之餘更是不解:“那你還跟著他們跑上山?!”

“爹爹說,要我此生鎮西湖,掃魔孽,忠心如鐵。和大哥一樣,我沒得選。”頓了頓,倒是安瑜反過來一問:“姊姊,你還記得大哥臨走前對你說的話?”

凜然一驚,清卿只覺得腦海虛無,恨不得頃刻暈過去,一動也動不了。

黑將軍不再多言,銀弓收背,一步一步踏著山崖,向山頂上躍而沒了蹤影。綺雪負起重傷的綺川,趕忙跑近:“師妹,咱們快追啊!”

“師姊。”清卿嘆口氣,“你先去,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凝神支起耳朵,山頂的打鬥聲接連傳來。以清卿如今這般功力,想要聽到十里之外的細微聲響,自然不是難事。溫潤的棋子飛入空中,隱線聲響斷斷續續,劍鋒側轉,四器術法似乎撞得頭破血流。

不就為了根破木頭棍子,至於麼。

在這嘈雜鬧喊之中,一陣清脆空明之聲傳來,如水咽紅弦,將山間濁氣盡皆掃入雲煙之中。瀟瀟碎竹,疏疏秋巷,清卿再熟悉不過,這是師父弦劍的聲音。

弦劍錚錚響,似是打破眼前焦心,清卿幾乎頃刻就要站起——

“答應我,答應我!”

清卿立在半空的身子驟然停下,清泉流水灌入耳中:

“大哥要你……要你別對西湖的人出手。”

幾乎同一時刻,清卿攥緊了拳頭,清淚一滴又一滴,接連打在緊握髮白的指關節:“大哥,我不行……我做不到!”

“林兒。”清卿肩膀陡然一痛,“答應我。”

像是突然發了狂,清卿用右手抓住左肩,死死咬住牙,讓那發作的痛感嵌進手指。指尖粗鈍,一會兒便滲出血肉,鮮紅斑點把青色衣衫染得鮮血淋漓。清卿渾身劇烈顫抖著,嘴唇發白,險些一聲長嘯穿破高山。

“錚!”

泠泠弦響,清茗輕彈,悅耳正宮音繞在山間。

清卿鬆開手,茫然一望,拔腿便向山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