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聽起來只有一人在喊,卻是兩個黑影同時飛出,一左一右的大漢身長七尺、滿身腱子壯肉、麵皮青筋暴突,重身騰躍而上到開陽殿的牆頭上。

落下一瞬,大地好似晃了一晃,連堅實的琉璃瓦頂都對稱塌下去兩塊。眾人一見這般泰山壓頂的功夫,認出這是西湖的“雙生斧”兩位好漢,盡皆鼓起掌來,大叫道:“好!”

“蹭”一聲響,兩板開山偃月斧風聲呼呼,兩個大漢一左一右,從清卿兩側夾奔過來。清卿縱身後躍,待得斧頭在正吻上砸出個大坑之時,雙腳以前以後,順著圓而滑的殿頂下在垂獸之處。

瞅準了大漢歇腳的功夫,清卿靈身躍起,將火把高舉而往右邊大漢的後背上砸。誰知左邊一人立刻趕上前,板斧一砍,將那火把一分為二,險些抹過清卿的胳膊而劃開去。

連忙拐回半隻胳膊,清卿伸手便去奪空中燃起的半邊火把,誰知這正巧中了雙生斧的下懷,一個掃腿,一個刺心,逼得清卿在空中橫過身子,上下懸空而無法立足,木簫剛撐在角獸上,就被右邊直起腰的大漢當頭砍來。

不料斧頭打在白玉簫身,火花四濺,木簫豎直立住不為所動。

趁著大漢二次又砍,清卿心生一計,上半身握簫從左側點起,足尖卻輕巧落在了右側的屋樑。這一個間隙,左邊大漢一把將半截火把子撈了回來:“現在滾出西湖去,還來得及。”

瘦小的清卿被兩個肌肉大漢夾在正中,進也不行、退也不是,且這二人配合默契至極,說是兩個人,便是五六應敵怕也不為過。

雙斧寒光中翻騰,清卿終顯吃力,一個不留神,腳腕上結結實實捱了一砍,不知斷了哪幾塊骨頭筋,只是落地站都站不住了。右邊的大漢毫不留情,斧頭鋒刃劃過,直指清卿鼻尖。

“大哥在殿裡、師父在玄潭、師姊們在立榕山……”清卿從房樑上摔下去的一瞬,咬緊了牙,像是要把萬千仇恨都咽在肚裡,“令狐清卿——不能死在這兒!”

想到此處,另一條腿不知哪來的力氣,單腳勾住簷角獸一蹬,忽地倒立躍起,指尖牢牢扒住了瓦頂的屋樑。

左邊漢子眼看就要對那幾根細長的手指補來一斧,清卿白玉簫當頭而迎,便又是一陣刺刺拉拉的火花四濺。不及漢子重新反應,竟是簫身下垂,清卿趴在傾斜的殿頂,一式“千里陣雲”,橫掃在左漢子的小腿骨之上。

那漢吃痛,高叫一聲,想要運氣抵擋,卻哪裡抵得過白玉簫堅如磐石?只是聽得“咯”聲弱響,漢子腿骨正前立刻凹下去一個青色的小坑。終於抵不住一跤跌去,卻是腿骨裂開,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清卿只覺得自己的腳腕快要徹底折斷一般,毫無知覺,只好翻身趴在斜樑上往下滑。

右漢子見兄弟受傷,哪裡肯放過她?只是疾奔幾步,趕下來板斧高舉,對著清卿後心就要直砍下去。清卿打個軲轆,仰面朝天,雙手抄起木簫抵在身前。

層層汗珠外冒,清卿的胳膊如何能有板斧漢子那般有勁!無奈胳膊肘不住地彎曲下來,眼看斧頭就要砸在自己腰上,一劈兩半了。

也是虧得這開陽殿的琉璃瓦頂光滑不已,清卿一道撐著斧力,一面不住地沿斜角向下滑。隱約間只覺得仍有知覺的腳後跟似乎碰到了什麼堅硬物事,想也不想,腳腕一勾,身子便不受控地出溜下去。

板斧最後大力一劈,“轟”一聲砸在大殿側脊,大地房柱搖動不已,紛紛落下不少塵灰來。只是那斧子用力太猛,似乎砸穿了頂子陷在其中,拔不出來了。

趁此天賜良機,清卿趕忙止住下滑的力量,雙手勾著簷角,又重新提起爬了起來。

低頭一看,自己滿手滿腿鮮血淋漓,哪裡還有喘息的力氣?也是恰逢右漢子終於趴上正吻站起了身,單腳跳起來,眼看著就要向清卿脖頸砍來。

千鈞一髮之際,忽地幾枚黑白棋子飛向起身的漢子眼前。棋子去勢甚急,板斧粗獷而抵擋不過,只好逼著他一步步後退。

“不可!”眾兵士見了,都驚聲尖叫。

右漢子退到屋脊之側時,突然身後受力一擊,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上身已然收不住地繼續向後——竟於膛肚間猛地破開一個大洞,糾纏的腸子洩湧出來,斧光凜凜閃耀在血光中。

原來是左漢子拔出了斧頭,想上前助兄弟一臂之力,卻被兄弟的後背擋住了棋子來路。根本看不清怎麼回事,已然在右漢後退時收不住斧子——

那一斧便捅穿了兄弟胸膛。

“雙生斧”二人是同胞一母所生,平日裡默契之至,從未出過生氣不滿的差錯。此刻竟是不同喪,常人哪裡受得住這般悲痛?痛哭一嗓,咆哮大吼著上前,將那僅剩的一把板斧舞得呼呼作響。

清卿奮身爬起,單腳站立,在漢子近得身前時,竟偏頭微笑了一下。

漢子愣住,清卿將那半截火把從身後閃了出來。這下輪到圍觀的看客們倒吸一口涼氣:三人大家看著熱鬧之至,卻忘了剛才那半截火把卡在簷角獸上,被差點滑落的清卿給撿了起來。

眼看闖殿無望,淡淡無痕的淺笑拂過清卿嘴角,眼看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就要落到滿院油汙的開陽大殿中去了。

“林姊姊——快停下!”就在清卿即將鬆手的一剎,熟悉的叫喊竟遠遠傳來,引得一眾官兵亂成一團。清卿偏過腦袋,定眼一看:溫黎一路提著裙襬,氣喘吁吁地來到殿牆下。

右漢看見自家主子,也不得不先暫時收了手。

黎公子只有尋常大人的肩膀那麼高,穿行得滿頭大汗,跌跌撞撞扶著牆:“林姊姊,你別去和爹爹置氣,我爹對孔將軍下狠手,就是等著要把你引來!”

“引我?”清卿一下子呆住。

溫黎咬咬牙,想到父親被那女人勾得七魂出竅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乾脆一股腦兒全吐給了清卿:“姊姊手裡的白玉簫多值錢啊!隨便哪個門的人攔下了你,白玉簫可就歸爹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