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之煙和清卿二人一同跟隨溫黎掌門出門時,清卿才意識到,宓羽西湖如今的盛況,當真不是昔日的立榕山可比。東山隱居避世,山中不過一個掌門幾個弟子,便能算得上一個不可小覷的門派。而放眼這西湖帳外,一頂頂結實的帳子如群星般點綴在沙漠之中,隨架而來的侍者隨從各自忙碌,顯得茫茫無垠的黃沙地界竟十分擁擠。

掌門出行一隨從,十步一侍衛,盡皆是昂首挺胸,一表人才。

能將數也數不清的奇人異士聚集麾下,想必箬先生當初未雨綢繆,費足了心思。想當初天客居帶著這些弟子能人日日演練的時候,清卿和子琴還在四方遊歷,師叔也和夏棋士悠然下棋罷。

只見溫黎揮一揮手:“用不著這麼多人都跟著。除了天客居的,其他人都回去吧!”

“是!”兩側的侍衛整整齊齊地踏出一步,便是這一步的氣勢,已然頗具地動山搖之感。隨即“嘩啦”一聲,各自寶劍回鞘,隨即“刷”地向掌門低頭行禮。放眼望去,這兩條長龍般的隊伍中,無一人或快或慢,或轉頭或猶豫。這些侍衛動作整齊劃一而乾淨利落,喊聲震天,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練出來的。

一絲敬畏之感油然爬上清卿心頭:“箬先生劍術出眾,治軍有方。溫掌門得此人,何愁江湖不統,四海不平?”

一直到清卿跟在溫黎之後,進了正殿,那浩大而嚴肅的畏懼感仍揮之不去。西湖的臣屬早已列坐兩側,清卿放眼一望,大多是江湖上有名有臉的大家人物,亦或是須發蒼蒼的耄耋老者。這其中並不止是西湖舊派,有許多竟還是清卿曾見過的南林後人。

那些人有時悄悄瞟一眼立在掌門座下的南嘉攸,又趕忙低下頭去。

溫黎叫這些西湖南林的臣下平了身,清清嗓子,肅然道:“叫北漠的人都上來吧!”

“傳——逸鴉漠即墨氏覲見!”

“即墨氏?”聽到門外的侍衛這樣喊,清卿心下一驚,不由得向著箬先生的方向望了過去。箬冬面容冰冷,微微垂眼,似乎對那聲“即墨氏”見怪不怪。其餘眾掌門,也都是這般神情。清卿萬萬沒想到,西湖已然將北漠收服到了如此地步,竟連即墨掌門原本的名號都不再稱呼?

難道北漠那麼多塔家王,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也沒有?

正思索間,果然見門外一少女的身影,翩然而至。即墨瑤身著北漠傳統所尚的紺雪色,款款蓮步,儀態端莊。瑤掌門的雙袖收著,卻已然能看出那長袖展開時能遊曳的水色。茫茫狂沙之中,萬里無雲,空氣乾涸,宓羽湖水汽而來的眾人大都難以適應。此時這紺衣少女驟然出現在一眾乾渴之人眼前,仿

若潤雪浸沙,甘泉流淌,惹得各個掌門紛紛移不開眼睛。

女子身後還跟著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那漢子在廳堂中掃視一圈,面目猙獰,眼神冷厲。許多與之對視的好手都紛紛避開目光,低下頭。

唯獨南嘉攸一人立在掌門之前,神情嚴肅,目視前方,絲毫不為所動。

清卿看他這副模樣,心下又是憎恨,又是惋惜。如若說嘉攸忘了南林覆滅,忘了東山恩仇也就罷了,但這即墨瑤,是清卿從認識她開始,幾乎從未離開過南公子半步。當初這般形影不離,嘉攸也絲毫記不起來了麼?

即墨瑤目不斜視,緩步走到殿堂正中,婉婉行禮:“見過西湖掌門。”

還不等溫黎開口,便聽得“咚”一聲響,竟是兩側的侍衛用長矛一擊至地:“跪下!”

這般聲勢,已然算得上驚天動地,穿雲裂石。可即墨瑤像是絲毫不被驚到,穩穩立在原地,連身子晃一晃都未曾有。聽得她聲音不大,卻甚是堅定:“逸鴉漠的橫笛乃是四器八音之一。北漠與西湖,同為四器門派,沒有下跪行禮的道理。”

這番話不卑不亢,瑤掌門臉上絲毫不見驚懼之色。西湖在座的眾人見了,也不禁暗暗敬佩三分。

眼看著南嘉攸就要上前動手,即墨掌門依然立在原地,不為所動。溫黎輕咳一聲:“罷了。”隨即讓嘉攸迴轉,嘴角淡淡一笑:“即墨氏不忘舊日北漠風光,留著幾分傲骨,也是難得。只是這世間滄海桑田,不可逆勢而動。你曾貴為四器中一派掌門,自然要為你北漠的臣下子民考慮,棄惡從善才好。”

說罷,即墨瑤下意識一抬頭,本想開口辯駁,卻突然和一旁清卿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只見那東山的弟子令狐清卿,正垂眼立在溫黎的另一側。穿著神情,便與溫黎的侍女無異。瑤掌門一驚,本已到了口邊的話,頃刻間說不出來。卻忍不住再向著清卿多看一眼,生怕是自己認錯了人。

四派之中,唯有東山,是最不可能丟了骨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