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親眼所見,子琴當真分辨不出,這是自己的琴音,還是真正的鳥鳴。

聽得門口風聲,楊訴回過身,粲然一笑:“令狐少俠,今日回來好早。”

子琴手中仍捧著那隻吐血墜落的秋雀,不知該說些什麼。良久,才悠悠吐出一句:

“原來,琴還可以這樣彈。”

“為什麼不能?”楊訴登時回過身,重新用手指按著弦,“你瞧,琴聲這般清脆空靈,連山間鳥兒都比不了。”說罷,看見子琴手中的雀鳥,又不禁莞爾:“算上這一隻,已經算是第七隻了吧!”

子琴搖搖頭苦笑:“山間的鳥兒氣性高,若是覺著自己歌聲嘔啞嘲哳,便寧可啼血,也不啞著嗓子苟活。”聽得此言,倒是楊訴偏過了腦袋,似乎不以為然:“鳥兒罷了,怎麼心氣比常人還高?不過少俠的琴本就有難得的音色,別說鳥兒,就算什麼西箏南簫北笛,也未必敵得過!”

仍是微笑,子琴心下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一絲惆悵。

“話說……”楊訴嘴角泛起一絲狡黠的弧度,“令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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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不會聽不出這些鳥叫的聲音吧?”子琴卻似乎並不被這激將法惹得生氣,只是淡淡道:“能啊。”

“那掌門,與我一同聽音如何?”

直到睜開眼,子琴才從恍惚中漸漸清醒,重新想起,如今已是二十年後——

而武陵墓的主人,仍然未曾忘記自己在立榕山上,那個少女驚脫了秋雀,只為求得萬物之聲,來成就一把自然萬籟的“百音琴”。

而眼前這男子,複姓公輸,單名一個玉字。那時,對子琴半是羨慕、半是悵然地說出那句“少俠好厲害”的少年,如今已是滿臉粗糙歲月,乍然一看,快要認不出來了。公輸玉懷中的小女正怯生生地把臉埋在父親的胸膛,只是把手指張開一條縫,剋制不住好奇地向青袍客人望過來。

看著阿玉和訴訴差不多年紀,子琴便問道:“這孩子三歲多了吧?”

“對。”男人難得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過了年就四歲了。”還不等父親說完,阿玉便一把抓住父親粗糙的鬍子,大喊道:“才不對!我三歲半了!”

“真像。”子琴喃喃低語,向著阿玉道,“你和你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似是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阿玉一聽,又縮回了頭:“可爹爹總說,我和娘長得更像些。”

小兒之語,在兩個男人聽來,卻都是刀絞般得疼。

子琴皺緊了眉頭:“楊訴、楊訴……她當真是瘋了。都說那百音琴害得南家孩子瘋魔,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是無可救藥!”說道此處,拳頭在石壁上重重一砸,登時塵土飛揚,濺出許多砂礫來。

許是在沙牢中待得久,公輸玉已然練就一番沉靜心緒的本事。見子琴滿牆的悲憤就快要剋制不住,公輸玉雙指一彈,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小撮火苗。

火苗燃燒在男人指尖上方,細細搖曳。子琴看向火苗中的光影,似是淡淡的甘泉流在烈火之上,自己煩躁的心緒也漸漸舒緩而落。公輸玉也一同向火中看去,粗糙的臉龐湧起一絲堅定神情:“玉日日觀火,便是看準了,掌門今日要來。”

原來這火也是一類巫術法門!

公輸玉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本事,似是在觀火之中,也能探測些許未來。子琴咽一口唾沫,趕忙問道:“可否請主人看看,另一個青衣弟子在何處?”

公輸玉不言,靜靜向著指尖烈火望去。許久,搖搖頭:“掌門的弟子,似乎不在此處。這地下沙牢之中,唯有掌門一人自東方而來。”

清卿,你此時此刻,聽得見師父的聲音麼?

滿心思緒,子琴此刻盡皆掛念在清卿身上。倒是公輸玉叫他幾聲,自己似乎毫無察覺。聽得一聲“令狐掌門”,子琴這才猛地一驚,恍惚間抬起頭。只聽得公輸玉悠悠問道:

“掌門認為,那百音琴是萬籟自然的寶物,還是為禍人間的災難?”

“是個寶物。”子琴沉下眼,毫不猶豫地答道,“只是琴回東山之前,萬萬留不得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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