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里之外,正是另一個北漠王的大帳燈火通明。幾十個北漠漢子席地而坐,根本不顧夜風驟涼,仍是坦露出胸膛前紋畫的鷹狼虎豹,一團團圍坐在火堆之前。不知是小牛還是羔羊,被剝了皮,五花大綁架在火堆之上,在漢子們粗獷的大笑聲中被瓜分不停。

清卿盯著那肥肉表面滲出的油光一滴滴落下,饞得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上。

自己與公輸逸在舟中,本沒存著什麼吃食。方才狂奔半夜,更是餓得肚子癟下去,都快要前心貼著後背。回看一眼訴訴,女孩正把頭垂在自己肩膀上,似乎重新睡著了。

貓手貓腳地,清卿閃身近前幾步,躲在一個空空無人的野帳子之後,伸出頭向著那陣陣肉香的來路看去。

那鮮肉炙烤之處,肉油不斷散發著熱量,都快撲到清卿臉上來了。只見面前這一堆火周圍,彈嫩的白肉筋刷了一層金黃的濃濃醬香,油氣“刺啦”一聲爆裂開來,簡直把空氣都香得暈倒進那熊熊火光之中。

幾個漢子大笑一聲,粗壯的指頭一個個撲上前,一下子便撕扯在又軟又肥的肉身之中。

愈是看見分食肥肉的壯漢們雙眼冒光,腮幫子上鼓起亮晶晶一片流油,清卿只覺獨自越是空得難受,那肥羔羊之下的烈火,像是烤著自己的焦心似的。只是看見那些沾滿了大醬粉鹽和肉油的手指,一個個比自己木簫還粗,清卿

(本章未完,請翻頁)

險些邁出腿,又不禁猶豫起來——

放眼望去,可見至少有幾十近百人圍坐此處沙地。自己這身沾了血掛出破洞的青衣青裳大搖大擺走出去,豈不被這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北漠漢子當了活獵物,直接掛在火堆中央,與肥羊肉一起烤了不成?

躡手躡腳回身帳子之後,清卿吸一口氣,正欲使出“筆陣輕功”躍到另一處,忽聽得刺耳喧譁,一陣不尋常的稚嫩嗓音隔著煙火氣隱隱傳來。好奇心起,清卿趕忙凝神雙耳,果真聽出個孩童之聲,似乎在與旁人問著什麼:

“師父,這些肉這麼香,你怎麼一口都不吃?”

“為師想到逸鴉漠大禍將至,看著這些鮮羊肥牛,就像是死囚犯臨終最後一餐。心中鬱結,故而吃不下。”

清脆的孩童聲身旁,緊接著傳來一低沉些的老人聲色。清卿雖不知這長者究竟多大年紀,然而顫抖的喉嚨之中卻是音色渾厚,顯然像是內功極其難得的術法高手。腦海中,清卿始終回味著這老人最後一句話,便暗中琢磨起來:“北漠有智謀好手,也不乏忠義之勢,如何說‘大禍將至’?”

回望一眼那噴香的騰騰肉氣,清卿咽口唾沫,轉身便欲走。只是剛剛抬起腳來,便聽得那幼稚的童聲清清楚楚,忽地再次傳入耳中:“師父,要是北漠這麼危險,那江湖中這麼多門派,怎麼沒人來救呢?”

心下凜然一驚,清卿悄聲落下腳步,立在原地,凝神屏息聽下去。

“呵呵……”那老人乾笑幾聲,“好孩子,你可知道如今的江湖,都有哪些術法門派?”

“弟子知道!”小男孩興奮地高聲叫起來,“最出名的,有東琴、西箏、南簫和北笛。像是其他八音六藝之類,各門各派中又不計其數。”

老人聽罷,似乎摸了摸孩子的頭,沉默片刻。咳了咳嗓子,重新開口道:“對啦!夢兒說的對極了。當今江湖中,的確是琴箏簫笛四派,最為人們推崇。”

“這其中啊,東山立榕為令狐一族開創,後世稱之為‘墨塵掌門’;北逸鴉漠拜離燭石神,謹奉即墨後人,其立派的前輩而後出家,便在今日被稱一聲‘瞾僧’。至於南林的荒乞女與西湖的溫氏祖先則未曾留下太多筆墨,因而世人所知不過寥寥,大多妄加猜測罷了。”

老人說道此處,“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那男孩趕忙拍著他的背。別說是那孩子,就是清卿此刻將各派的立門掌門盡皆聽在心中,也不由心中默然,細細思考起來。

“師父。”正沉思間,只聽那男孩又問道,“咱們一直在逸鴉漠吃飯睡覺,但師父教我的,都是西湖傳下來的巫術法門。那咱們算是西湖的後人,還是北漠的後人?”

就在男孩話音落下一瞬,似是他話中不經意間藏著什麼玄機,清卿只覺渾身被一陣火星點起,腦中的記憶霎時炸裂開來。“西湖的……西湖的巫術法門!”

一字一句,盡皆與華初元年無名谷中,那戴著面具的黑袍背影聯絡在一起。

(本章完)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