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見過令狐棋士。”

“今日充作夜半來客。”令狐子棋抬抬手,“算棋失禮。”

即墨星直起身:“棋士乃是這夜屏山主人,如何能算‘夜半來客’?”

聽得此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見在子棋嘴角。側身一望,只見放眼皆是滿地殘紅。夜半冷風飄落紛紛,卻可惜了零落成泥,沒了去處。子棋回頭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像極了一個人?”

“清卿說過。”即墨少年點點頭,“但那本是棋士親口所說。”

子棋無奈地搖搖頭。聽他一提起“清卿”二字,忽然沉下眼睛:“清卿這幾日,倒是很喜歡與你待在一起。”

“不是。”不知怎的,一絲苦澀略過星星的臉。冷不丁長舒一口氣,即墨星低聲道:“她只是擔心,我不在她身旁,會做出什麼她不願看到的事。”

“什麼?”

“沒什麼。”

“你知道她不願意看到,那就別去做。”子棋走上前,拍拍即墨星肩膀,“明日梅中試,早些休息。”不及少年反應過來,高大的青袍背影已然消失在樹林夜色中。

重新將視線凝聚在身旁彎刀,少年拾起,輕輕攏起袖子擦拭幾下。不想刀刃鋒利,一下子便將袖身磨破一道口子。斜靠著梅枝老幹躺在雪裡,少年將彎刀收回腰間,輕輕閉上眼睛。熟悉的聲音時斷時續從耳邊傳來:

“星星……等‘梅中試’結束,我們就回去。”聽得是清卿聲音,即墨星一下子睜開眼:“我們?”

“對。”清卿在涼絲絲的雪地裡翻個身,仰起頭,“你若是不想與我一道回立榕山,我就和師父把你送回北漠再走。”

“這樣啊……”星星低下頭,咬緊了嘴唇,“清卿。”

“嗯?”

“你當真不願隨我回逸鴉漠去?”

似是被這個問題困惑住了,清卿眨了眨眼睛。

“回了逸鴉漠,你我二人一同騎馬飛奔,奔到世界盡頭,可好?”

“撲哧”一聲,清卿拍拍身上的雪,笑著來到他身前:“我生來本就是東山上的人。以後若是師父不再出山,我也在山上待一輩子不下來。”

聽她這樣說,即墨星垂下眼簾,輕輕撥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清卿察覺他失落,忽地問道:“星星……這幾日師父教我彈的曲子,你其實全都聽見了吧?”即墨星紋絲不動,也不說話。“那棋士擺開的‘烏鷺棋譜’,你也全學在心裡了?”

只見清卿的青衣身影扭曲在白雪梅叢中,少年握緊了拳頭,彷彿指甲把手心都要掐出血來。猛地一疼,少年終於恍然驚醒,倒不知何時在雪中睡得毫無知覺。

一瓣落梅飄下,星星抬手接住。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即墨星把那梅花淡淡攏在胸口,腦海中回憶起令狐姐妹幾人的梅花陣來。立風無色,勝雪多香。那梅花陣,將幾個弟子的本事真真切切都使了出來。

想到此處,即墨星閉著眼站起,短刀橫地,順著腦中記憶將幾人站位輪流走過一遍——

令狐綺川年紀最長,往往立於陣眼之處;

令狐綺琅善使銀針,通常匿身不顯眼之處,暗路迎敵;

令狐綺雪軟鞭凌厲,陣中走動靈活。再加之袖中棋子出手熟練,因此無論身在何處,敵人總是離不開鞭道能觸及的位置。隨後便是令狐清卿的白玉簫。

星星反手握住刀柄,試著尋找清卿簫身劃過的痕跡。只是無論自己怎麼嘗試,心底都淺淺覺著,清卿用的不是立榕山上的尋常術法。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強攻陣位空著——似是連清卿在內的眾人都不願提起。即墨星偏過腦袋,苦想許久而不得:這般破綻與強敵狹路相逢,如何能勝?

父親曾言,當今江湖,八音雖有四器,但真正稱得上音術律法中獨孤求敗的,唯獨立榕山令狐掌門一人。也難怪,令狐掌門閉關半生,今一下山,便有兩位掌門接連殞命。

若是這掌門當真一路從北漠尋去,不知父親可否同他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