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引江 第五十六章 孰善孰惡(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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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漫在雙耳久久不停的悶雷彷彿風雨飄搖的群山哀鳴。向雷聲隱隱處望去,子琴這才發覺,那驚雷響動之源,竟是環繞破廟殿內那三頭七目、四臂九身的供奉石像!
此時只見那沙綢越裹越緊,子琴腳下踏著梅花陣,弦劍一式不落,徐徐點出那“平沙落雁”的每一處譜法。生死關頭,必是穩了氣,才有那一絲脫身可能。
倒是徹心見著令狐掌門年紀輕輕,相持甚久卻一招不亂,不由心下暗暗慌了神。
子琴將弦劍豎在身前,任憑狂沙如高牆築起,在身側狂卷著吞噬更遠處的沙丘。隨著雙器交手之勢漸漸減弱,雷聲隱隱禁不住小了下去。子琴側目望向石像:石像三頭四臂,是謂絃聲相和;七目九身,是謂長音不絕。
北風吹冢,雁過無痕。
那“平沙落雁”劍招一下使出,只見弦光映著飛沙走石,奔身席捲在沙綢漫卷裡。常聽得“雁過無痕”,冷雁縱是南遷之途突逢沙塵不止,又何曾收翅墜地,停了長長征途。
而那黃沙,又如何能捲走秋雁痕跡?
子琴心下暗自道聲:“破!”只見弦劍劍柄勾得沙綢一隅,隨即以翻湯蹈海之勢扯起那百丈沙牆,劍光一轉,另一側的劍刃便要向徹心肩頭刺去。
徹心眉毛一挑,後撤一步。只聽“嘶啦”一聲響,流沙洩地。
徹心大師雙手間沙綢已然破了一半。
子琴絃劍劍尖點地:“清卿在哪兒?”
搖搖頭,徹心悲聲輕道:“貧僧不能眼睜睜看著,令狐弟子深陷生死邊緣而不自知。”
“生死?”子琴指尖顫抖,運足了內力,高聲隱隱道,“大師一心要練那‘流引沙江’的本事,東山後人從未過問一句。如今老掌門執意要將令狐弟子攪進來,卻還有臉面妄談生死?”
言罷,令狐子琴長弦一抖,眼見徹心單綢劃過眼前。
那逸鴉漠流傳千年,藏在《沙江引》中的秘密,清卿不知道,星星不知道,或許當今北漠掌門即墨瑤略知一二。但仍在人世的幾個掌門中,唯獨令狐子琴心中一清二楚。
沙江漫漫,以沙土為引;沙土不成,以鳥獸為引,鳥獸無果,以人命作引……
更何況清卿身中劇毒而今仍未身死,卻在江湖門派齊聚一堂的八音會上,使出令狐子書絕了性命的那一招“入木三分”!
子琴瘋了似地在沙綢面前左右斜刺,像是要從這無垠大漠中找出弟子蹤影。
等待半晌,徹心終於見得這年輕的令狐掌門開始沉不住氣,因此雖是折了一隻長綢,卻依舊從從容容攏沙來攻。只見那軟綿綿的綢面直衝子琴額頭橫飛,子琴側身一閃,那柔柔沙綢撞在大殿石柱上——“轟隆”一聲,石柱被打穿個大口子。
破廟瓦頂碎石濺落,不過眨眼之間,子琴慌忙立穩身子,發覺腳下大地已然歪斜。若是照這般打法,只怕整個破廟都要被外圍流沙生吞個乾淨!
那沙綢來勢絲毫不見歇止,眼見正面難攻,子琴便一個後躍,將那弦劍反身抵在身後。只聽“嗡”一聲巨響,本就岌岌不穩的廟柱更是如那秋風落葉,左左右右搖晃個不停。
子琴閉上眼,聽音辨出沙綢來勢,猛地躍起,將劍尖從斜上落入綢心。
平沙落雁,天際飛鳴!雅曲一響,子琴此刻放開了手,便想要這東山和北漠的立門之曲在這黃沙之中分個高低。徹心沉穩住手中內力,讓那綢風側過劍光,竟直直打在子琴身後的石像眼中。
石像一聲大吼,似是醒轉過來。
“佛祖在上,立榕山弟子令狐子琴謹拜。”子琴平生雖不信佛,此時如塵沙一粒落在百尺石像之前,禁不住心中敬畏,便在心中一字一句道,“若是弟子所猜不虛,清卿性命危急,便請佛祖為弟子指出一路……”
“若是北漠療愈果真能使清卿身脫劇毒,弟子身死北漠,卻也心無遺憾……”弦劍“錚”一聲垂在地面,子琴抬頭,緊緊盯住怪石像方才被沙綢打中的那隻灰目。
誰善誰惡,不妨讓弟子聽個明白!
令狐子琴足尖一點,半空踏中長綢飛舞,翻身落在石像一臂中的蓮花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