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已經休息了。”清卿面無表情,“先生若有急事,不妨讓弟子跟師叔去說。”

一聽這話,景明竟是直接把手摁在了劍柄上。箬冬輕笑著搖搖頭:“只一句話,不過還了少俠下山相救之情,必不耽誤掌門安歇……”

“令狐掌門歇下了。”不再揚著嘴角,清卿打斷箬先生話頭。只聽“唰”一聲長劍出鞘,一旁的景明幾步上前,迎著清卿便要強闖。

難道箬先生也成了雀師傅那般無德小人不成?清卿一驚,想起木簫仍在屋內,便是袖中棋子頃刻閃出,眨眼間便躍到景少俠眼前。

只見半空白光閃過,箬冬轉過劍柄,讓陰陽劍套在劍鞘之中而將那排黑白交錯的烏鷺棋盡數打了回來。清卿緊聽棋風迴路,只覺沒有棋子向著自己要害而來,便只是側身微閃,讓一枚棋子擦滅了燭光星火,弱弱無聲,碰到厚竹屋樑上。

“如此細風也能聽出?”

景明大驚,想起先生提起東山聽風辨物的本事,如今親眼所見,更是詫異不已。箬冬緩和了冰冷冷的神情,沉聲道:“西湖縱是與東山不睦,冬也不敢違了‘宓羽天客’的名頭。清卿,此事相關與你,若不告知令狐掌門只怕來不及!”

“相關與我,便容弟子僭越,請先生跟弟子說說。”

箬冬閉上眼,沉默搖頭。

眼看著是非動手不可,清卿袖中只剩最後幾枚餘子,便轉瞬間盡數丟擲。趁著雙劍劍光齊閃,轉身回了竹屋之內。待得景明掀開門簾,清卿木簫在手,在身前畫個“萬歲枯藤”式,幽幽道:

“此乃立榕山掌門之地,先生若再上前一步,便莫怪弟子手下無情了!”

箬先生深吸一口氣,終於收起方才的舒緩神色:“清卿,縱是冬今日無意強闖,你為令狐氏積下的仇怨還少麼?這般小小年紀就害了兩位掌門的性命,西湖與南林,又有哪一個能順了東山的意?”

言罷,仍是陰陽劍在鞘,低聲挺身便衝向屋內。

只聽“嘩啦啦”陣聲驟響,清卿青袍捲起桌邊棋笥,滿盤棋子天女散花般向著門外飛了出去。不容細想,景明長劍抖落,在身前劃開劍陣來,銀光漸閃,緊緊擋住烏鷺奔來。

箬冬似乎仍是無意出手,面對飛來的花棋只是側鞘抵擋,劍不現刃,不過見景明吃力之時出手偶爾。清卿眼見二人打也不打,退是不退,一盤黑白棋子來來回回飛在其中,時間一長,實在焦躁萬分。聽得一棋子來路減緩,轉簫橫點,讓那小小白棋正打箬冬眉心而去。

棋子來路本也不十分狠厲,箬冬眼見慢棋悠悠向前,便將長劍收回身前,劍鞘立地相擋。不料清卿便是此刻,簫頭向外,於同一時刻轉回那“高峰墜石”,愣愣向景明偏了去路。

聽得半空“嗡”聲一響,劍簫同光,景明低聲呻吟一聲,長劍脫手,半邊胳膊已是動彈不得。

清卿一見得手,不肯給二人喘息一刻,直接接著半空中游移的空子,一撇“陸斷犀象”仍是緊追景明少俠而去。算得景明修習劍術紮實非常,右手吃痛一刻,已然長劍入空,劍交左手。不料黑子緊接又來,生生是打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只好強忍著痛挨下那黑子一擊。

只聽得腕骨隱約微響,左手軟綿綿垂下劍頭,亦是脫了臼。

箬冬這才反應回神,發覺清卿毫無迴旋之意,不過一心要下狠手,把二人打下立榕山罷了。只是礙於自己身為長輩,不到危急萬分,不可再隨意對別派弟子出手。因此只是扶住景明,將他受傷的兩隻手腕重新接了回去。

此時混亂依舊,清卿焦躁異常,早已昏了頭腦。便是趁著二人攻勢暫緩也寸步不讓,非要持簫上前,將那簫頭直直點了來。箬冬本低頭看著景明小傷,聞聲抬眼一瞧——

只見面露寒光,平靜如水的眼神,與把弦劍刺入溫掌門喉頭時一模一樣。

半分思索也無,箬冬頃刻起身擋在景明身前,陰陽劍終於出鞘。只聽“唰”一聲厲響,雙色劍影閃在黑暗之中,徑直衝著清卿眉頭刺去。

誰知清卿絲毫不退,就任憑那劍光刺在雙眼前凌亂閃爍。

手中動作仍是不停,簫劍相對沖向彼此,清卿的白玉簫眼看距離箬冬心口不過一寸有餘。似是縱然雙眼被劍刃戳穿,自己也要把簫身打落箬先生身前。

箬冬眉頭驟然挑起,眼見此刻撤手回劍,已是自行攔不住了。

便是此等危機之際,黑魆魆的裡屋忽然無聲風起,箬冬只覺自己前進半刻的陰陽劍頓地被一股山崩巨力攥住,猛一下止在半空,半分也動彈不得。

清卿的木簫也停在自己身前不知何處,突然片刻止息,只能聽得到少女緊緊相持的喘息聲。一旁的景明嚇得呆了,眼見危急一瞬剎然而止,不知何故,摸到方才被打翻在桌的燭臺,急急點亮了來看:

竟是滿臉慘白的令狐掌門披著青袍,在胳膊中把清卿攬了回來。

清卿的雙手仍橫在半空,簫頭緊緊懸著對準箬先生心口。先生那已然觸及清卿眉心的陰陽長劍正被令狐掌門緊攥在手,劍頭抵在清卿額頭,劍身與子琴幾近透明的十指交纏在一起,暗色紅血滴滴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