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觀察些許,綺雪只覺得這女子明眸皓齒,綽約的身子抱住一把圓圓的琴,手指慢慢調撥幾刻,甚是漂亮。雖比不得綺琅師姊那般宛轉得明顯動人,倒也忍不住令來客多耽幾眼。眼見清卿仍是聽得入神,綺雪不肯打攪她,便也駐足停了一會兒。

聽得越久,綺雪竟愈發睏倦:不過咿咿呀呀一句詞反覆數遍,倒不知有什麼好聽。

打個哈欠,綺雪不由向身後看去。便是這一看,綺雪驚得瞬間瞪圓了眼睛:

只見半條大街都快被湧來的人群堵成死衚衕,而來來往往的人群還在不斷上湧。除了像清卿那般眼神迷離,其餘眾人皆是半張著嘴,眼中冒著波粼粼的光!

定是這歌聲中有著什麼邪術法門!回過神,只見清卿仍在紅衣女子面前立著,後面擠上來的人潮將她一碰,竟也毫無反應,任憑自己險些跌了個趔趄。眼見人牆快要堵死了自己去路,綺雪急得將要跳起,只聽得一曲終落,女子聲音也漸漸低沉下去。

便是紅衫女子十指離弦一刻,清卿竟箭步上前,一把將那女子連同手中圓圓的不知什麼樂器提在懷裡,不顧撞翻的人群躍上屋簷,大步流星便闖了出去。

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盡皆呆住。過了半刻,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而清卿與那紅衫女早已沒了蹤影。

綺雪聽得各類叫罵聲不絕於耳:光天化日強搶民女了!

左看看右望望,客棧之內雖是與自己只隔了半條街,卻不知師父是否知曉這大街上的意外。猶豫片刻,想著還是把清卿追回來再說。綺雪於是提起一口氣,衝清卿方才離去的方向奔了過去。

一路遠離了人群,來到偏野荒郊,綺雪這才尋得那青影紅衣錯落在一起。

紅衣女子仍是坐在地上,抱住顆粗壯的樹幹穩住身子,竟是雙腿無力,站不起來也走不了路。清卿一手舉著一把乾枯的柴火,另一手拿木簫抵住她下巴:

“藏在哪兒了?”

那女子眉目如畫,哭起來楚楚動人:“你們東山上的野人於我有滅門的血海深仇,你今日縱是把我折磨成個廢人,也別指望我說出半個字來!”

“這樣啊。”清卿放下簫,卻把那冒著濃煙的燒著的火把舉得更高了些,“那花樓上的鴇母一燒你就說,我也燒燒你,看你說不說?”

“啊——”那女子哭得梨花帶雨,鼻涕糊在衣衫上,如小獸一般嚎叫起來。

綺雪見狀,趕忙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清卿手腕:“師妹,不可傷了人命!”

不料清卿仍是舉著火把不放,冷冷笑道:“師姊,這位是蕊心塔的樓姑娘,身上有著南林毒物的解藥呢!”

向那女子回望一眼,只見她秀眼哀怨,清卿所言果真不虛。綺雪隨即鬆了手,低聲道:“小心些。”清卿點頭,落下火把,只見那金黃的赤焰就快觸到圓阮阮頭上。阿樓撕心裂肺地吼著:

“東山的妖怪野人!燒光南林府宅還不夠,又要燒人命——姑奶奶進到地府陽司也要化成厲鬼來索你們的怨債啊!”只見清卿落手不停,木白色的阮面已然焦黑一片。

綺雪一下子按住清卿的手,向她衝外邊使個眼色,壓下聲音:“林子外邊來人了。”

偏是這般危急時刻,遠遠地,有來人騎驢而至,不斷向著黑霧濃煙的方向靠近。邊是走著,邊還一路哼著歌兒:

“起坐聞鶯語,無處渡魂江。”

是《徵篇·渡魂》!

清卿心下“錚”地繃起一根弦。聽得這嘶啞調子,倒不知是什麼熟人過客,才能知道火燒南林當夜,千珊先生最終的絕律?

蹄聲噠、噠、噠地響近,不多時,停到三個女孩身前。驢上那人抱拳作禮,微笑道:

“二位令狐少俠,讓你們師父找得好苦。”

這來人口音甚是熟悉,清卿回憶起師徒三人方才歇腳的客棧,恍然大悟道:

“不現太平史筆。”

“不辭水火微塵。”

原來眼前這枯瘦的漢子便是火燒南林那晚,截住自己的夏棋士。清卿放下火把,一揖至地。騎驢人眯起眼:“傳聞蕊心塔阮聲噬骨,一夜能連傷二十四條人命,你們不怕?”

綺雪抬起頭:“事關我師妹性命大事,自然不能怕。”

一聽這話,阿樓先是愣了一刻,隨即仰面向天,哈哈哈大笑個不停:“是嚐到那蕊心塔的金釵滋味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