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杜登舉起了他手裡的木杯子,拍著桌子朝酒館裡喊道。他那白天時還算乾淨的綠色毛邊束腰衣這會兒被酒液浸溼了一大片,他喝起酒來什麼都顧不上了。

被稱作蒂拉的女人穿著髒兮兮的圍裙拿著酒罐子嘟嘟囔囔地從酒館裡走了出來。

她看上去已經四十歲了,不過村民們都知道她以前是漂亮過的。自從她嫁給了酒館老闆赫爾塔之後,身材便開始肥碩了起來,原本長著雀斑有些可愛的臉龐也變得市儈彪悍了起來。

“杜登,你早晚有一天會把自己給喝死的,但只要你給錢,我依舊樂意為你提供美味的酒水。”蒂拉皺了皺眉頭,將酒罐子啪的一下拍在了木桌上。罐子中傳來了挑撥杜登心絃的酒水搖晃聲。

“該死,我像是那麼小氣的人麼?喏,趕緊拿去,然後給我倒酒!”杜登明白蒂娜的意思,拍了拍自己腰間乾癟的錢袋,卻忽然將手伸到了侄子亞當的腰間,從他的錢袋裡摸出了一枚銅幣,然後拍在了桌子上。

“如你所願,”蒂拉用她那隻肉肉的手抓住銅幣,放到了圍裙的口袋裡,給杜登滿上了一杯酒,接著轉頭回了酒館,“小氣鬼。”

“亞當,你別這副表情啊,作為你的叔叔,這些年我帶你賺的錢還少了嗎?”杜登注意到了旁邊亞當無奈的表情,於是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他那油滋滋的手揉了揉亞當的頭髮。

“杜登,”坐在杜登對面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男人打斷了杜登的動作,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子,“我們差不多可以來談談正事了吧?”

“當然可以,科利夫,”杜登放過了亞當的頭髮,坐直了身子,“其實你隨時都可以講的,我在聽著呢。”

“放屁,如果沒有我請的第一杯酒助興,你恐怕只會垂涎著酒水一個勁地敷衍我。”科利夫暗想道。大家都知道,如果要請杜登幫忙辦事,得先用一杯樹樁酒館的酒開啟他的嘴巴。

科利夫是埃斯拜村的磨坊主。他的磨坊在萊茵河邊,離村子有點遠,卻是個藏汙納垢的好地方。

他戴著一頂米白色的包頭巾,穿著一件還算乾淨的白色束腰衣,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本人純潔無瑕,與之相反,村民們認為他的心比麵包坊爐子裡的爐壁還要黑。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又喝了一大口酒的村長杜登看上去很滿足,他的臉已經開始變得赤紅了起來。

“我需要我磨坊旁邊的那片牧場,無論用什麼方法。”磨坊主科利夫湊近到杜登身邊,小聲地說道。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片土地屬於羊倌西奧多。說吧,我能從中得到什麼。”杜登打了個酒嗝,但卻清醒地意識到他接下來說的話不宜大聲,於是同樣壓低了聲音回道。

“兩枚徳涅爾銀幣。”科利夫說著,左顧右盼了起來,在確定了旁邊沒有其他人後,鬼鬼祟祟地將手伸進了他的布袋裡掏了起來,一陣清脆的噼裡啪啦聲後,杜登感覺到手裡被塞進了兩枚冰冷的、硬邦邦的錢幣。

科利夫就喜歡杜登這樣直來直去,向來不會多問的人。他從來不會問你要某樣東西用來做什麼,他只關心自己能得到什麼,這樣挺好,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事實上,看上去稀裡糊塗的杜登因為這個習慣避免了很多麻煩,乃至殺身之禍。

“嗯……”杜登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在月光和旁邊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看清了那兩枚錢幣,是兩枚銀幣無誤,“這件事有點棘手,或許來年你得再多給我兩頭羊羔。”

科利夫故意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才一臉肉疼地回答道:“沒問題。”

他知道過快地回答杜登只會激發起他的貪婪,最後的結果只會是自己被迫繼續往桌子上放籌碼滿足他。

“嗯,我會幫助你的。但是你要知道,西奧多養的羊和牛是屬於領主的。”

“我當然知道。現在村子裡不是處於沒有領主的狀態嗎?這對於我來說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科利夫睜大了眼睛,有些激動地說道。

“好吧,我來想辦法。等我有了主意,我會讓亞當去找你。”看似已經喝醉酒的杜登眼中忽然閃現出了一絲精明和狠戾,不過喝了酒後變得遲鈍起來的科利夫並沒有察覺到什麼。

“太感謝您了。”科利夫一口將木杯子中的酒喝了個精光,站起了身像一個得意的冠軍一樣踏著月光朝村外磨坊的方向走去。

杜登也喝光了酒,將木杯放到桌角,趴在桌子上思索了起來。

他想,現在春天來了,西奧多已經開始將牛羊從家裡的牲畜圈裡趕到牧場裡的牲畜棚了。或許自己可以製造一場意外,弄死幾頭屬於領主的羊和牛,讓西奧多失去幫領主飼養畜牲的資格,然後再讓磨坊主科利夫接替這個位置,順便還能吃上“死於意外”的牛肉和羊肉。

這真是一舉兩得啊,杜登都快忍不住為自己獻上溢美之詞了。

“杜登,你還要酒麼?”

忽然傳來的女聲將沉浸在自己算計中的杜登嚇了一跳,思緒回到現實中的他連忙轉過頭去,原來是蒂娜。這個胖女人正抱著酒罐子倚靠在酒館的門框邊詢問地看著他。

杜登看了一眼亞當,這大塊頭居然像個小姑娘似的護著他的錢袋退後了一步,盯著杜登的眼睛直搖頭。杜登氣得咧開嘴罵了起來:“我怎麼有你這樣吝嗇的侄子。”

“所以,你要還是不要?”蒂娜搖了搖酒罐。

“不了,我才不會用自己的錢喝酒呢,永遠都不會,”杜登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拍了拍亞當的肩膀,“走,亞當,我們去看望一下可憐的寡婦蘇塞吧。”

“樂意之至,我的叔叔。”亞當耐人尋味地笑了起來,擼起了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