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面屏風滿滿石榴花雕刻,他掛的位置就在這其中的鏤空處,而且那鏤空地方都不一定是空心的,很難找空隙的。

看著白泓一掂腳尖就掛上了他的尺八,顧頌怎麼能不知道,這是鈴兒餓了,意識中當這是一隻烤鴨了。

顧頌這做主子的羞澀,愧疚漸漸襲擊了他的神經。

這時候,他又聽見白泓說:“我就送他了,你這主人懂音律的,你身邊的人至少也該有個傍身的像樣的樂器。”

春日裡的正午,疲乏縈繞在頭頂,顧頌下意識地悄悄掐了他的大腿,他確實是聽見了白泓的聲音這樣說的。

而且,白泓看也不多看就將那俏實的尺八,塞給那身高不到他肩膀位置的鈴兒。

顧頌看不懂了,他的鈴兒神色忐忑捧著那水瓢一樣帶著長柄的器物,她神思穩定後明白那不是吃的,羞愧與卑微感使她很想立刻讓她家公子帶著他離開這裡。

忽然間,還站在大屏風入口的顧頌看見,後面內居室裡,白泓在關上床櫥櫃時候,他伸手就抓走了那布袋子,裡面全是他那很稀罕的甲骨片。

“師兄你… …”顧頌這人屬於反應有時候慢半拍的人,他氣到胸悶,緩過勁就追出來門檻:“那是我爹從我爺爺手裡傳過來的,你的尺八我們不要了。”他手顫抖地從鈴兒手裡抓過那尺八就抱住白泓。

白泓看他握住他心愛的尺八很粗魯,但看著他那著急的樣子就笑:“我就開個眼界,也不是不懂,你那麼小氣幹嗎!”

“我們顧家也就那點東西了,我爹沒有了,我如今回不去了就… …可我活著能守的就是這些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眸色黯然,這話說到這裡也沒有底氣繼續了,來到別人家裡。

白泓也是看見這樣的儲存物件很稀罕,想找個光線好的地方也將那詞句抄寫下來。

“還給你,我沒有動這包袱裡面。”白泓把這包袱放右側屋內的書案上。

裡面主僕二人將門關上了,他們要走也要帶著包袱離開,外面遊離的時候還需要有暖和的衣物,顧頌決定脫下長袍套上薄棉褲這就離開了。

他記得之前他端進來的點心,那一盤子羊油杏仁饊子是白家三夫人石令婉親自從膳食房後廚端給他的。

從一開始到現在,也就是師母對他還算客氣,他沒有看屏風這邊站著的白泓,人家是吃飽了捉弄他的。

但這人,氣態不凡卻喜怒無常,這性格他遇見過的,想避開了去。

他吃了一快就把剩下的都留給鈴兒了,他從帶回來的布袋子裡摸了一塊骨料,他這身子反正時常半飢餓狀態,為了不讓人覺得他餓的窘迫,他用帶來的小刀磨起來。

他做的骨笛是能鑲嵌到帽子上的三角形,製作好了就吹奏,那去掉悠揚而悵然。他打算就這樣等待白季旺從琴坊收工回家來,他整個黃昏前他都是這樣渡過的。

酉時初,石嫣然聽見這邊的笛聲就邁步進來,站在右側室外仰臉問:“顧師弟你多大了?你笛子學了多久了?”他聽見這笛聲很空靈,無怨氣,就是些許不符合年齡的悵然,讓人聽了心裡升出些憐惜。

“十七,秋日八月就是我生辰。”顧頌嘴角代笑應了聲。

“我們每日都要等師傅驗收琴藝的,還有七日必須跟隨作坊裡的師傅們學做尺八,瑤琴。”

“那可真的好啊!”顧頌羨慕,心裡渴望跟這學,但他不能主動開口,怕壞了規矩,也對已經決定的離開感到動搖了。

“對了,我想問你這是鷹笛?”石嫣然表示出很大的興趣。

“恩,我剛做的。”顧頌將那塊骨笛用手捏住給石嫣然看,他對未來何去何從的茫然在眸中盡顯。

石嫣然看了他明亮的眸子裡這點茫然,他很想開口安慰他幾許。

這時候白容走到院子裡,提裙到了門外微微身子一斜:“師弟,我三嬸母喊你去用晚膳呢,你那個小奴才的傷風好些了沒有啊?”

她看見石嫣然對他擺手。

石嫣然手上捏著骨笛:“容妹妹你看,這是顧師弟做的,很俏啊!”

白容多看了顧頌一眼,那人正羞澀地掩上門準備換衣裳。這大哥的屋裡怎麼就好端端地多了些類似乾草藥的的味道。她不知道那是甲骨儲存了很久的味道,感覺這屋裡多了些不一樣的味道,但她沒有多想。

她們姐妹其實很好奇顧頌,她的好奇,單方面針對顧頌那傳聞中出身高貴的繼母石秋月,能讓一代知名琴師放棄大好的仕途前程,卻要出資興建一座明月樓給她,這事件她光是想想就夠羨慕的。

石嫣然走到門檻處示意白容看看這骨笛的樣子,還比劃給她,剛才聽見的悠揚愴然的曲子就是這樣物件的聲音。

顧頌透過窗扇的縫隙,他能看到這精美走廊的宅子裡,樑上還雕刻了絲娟纏繞的瑤琴,石榴紋的椽子邊的榫頭上有琴瑟協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