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來沒有,還是你道行太深,利用娘娘的信任,反倒瞞天過海,將娘娘瞞得太苦,叫娘娘十四年來從未察覺過?”余文儀在畔冷冷而笑,“唯有姑娘你自己心知肚明~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余文儀又看惇妃一眼,“都說人心隔肚皮,這位姑娘的心在她自己肚皮裡頭,而惇妃娘娘您也在她肚皮外頭……這般說來,便是十四年的主僕之情,對於她自己個兒的心來說,您也只是外人罷了。”

惇妃的目光便是陡然一寒!

觀嵐臉色大變,兩手緊緊抱住惇妃的腿,“主子,主子您別聽餘大人他的妄加揣測?餘大人不過頭一回進宮,奴才卻伺候了主子十四年啊!”

余文儀老眸深沉,凝著惇妃,緩緩又道,“……其實微臣心下還有最大的一個疑問:惇妃娘娘明明腹中無胎,卻為何連娘娘自己也認定了必定有胎呢?微臣也曾聽說,太醫們在診斷娘娘們是否有喜,乃至推算坐胎的日子,都要先依著敬事房的記檔,那底檔上載明娘娘們於何月何日侍寢。”

“那麼娘娘呢,娘娘那時那日,究竟事實上發生過什麼?”

惇妃狠狠一怔,瞪住余文儀。

余文儀卻跪倒叩首,“微臣是外官,怎麼都不該再論及娘娘們侍寢之事。微臣大罪,還望惇妃娘娘恕罪。”

“微臣之所以斗膽說論此事,只是為了提醒娘娘……有些事可以被奴才們矇蔽,大人不記小人過而已;可是有些事,終究不能叫自己也跟著掩耳盜鈴去。娘娘說呢?”

余文儀說到此處,門外太監進來通稟,說協辦大學士英廉求見。

余文儀正好叩首告退。

余文儀退出的時候,正見英廉立在廊下與太監說話兒。英廉見了余文儀便忙道,“餘大人不忙走,先等我一下兒,我進內給惇妃娘娘請安,稍後咱們一同出去。”

余文儀笑笑道,“那是自然。皇上命馮大人陪同下官一同進內,下官自然理應與馮大人一同離去。”

英廉是漢姓旗人,“英廉”乃為旗人名兒,故此平素說起並不帶姓,只稱“英廉”二字即可;而英廉的漢姓為馮,余文儀是漢臣,更習慣用“馮大人”來稱呼英廉。

英廉點點頭,忙跟著奏事太監一同入內去了。

英廉進內給惇妃請安,廊下安靜,余文儀立在廊下能細細碎碎隱約聽見從殿內傳出的華語之聲。只是殿內人聲量都不高,他自己許是也真是年紀大了吧,並不能聽得分明。

饒是如此,那門口的太監還是向他躬身,請他到門房等候,並不許他繼續站在廊下。

余文儀便也衝那太監笑笑,“有勞公公。”

他不奇怪,這是宮裡。尤其這後宮內廷啊,本是這世上最為隱秘之地,此處的規矩最嚴,此處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是不能被傳到那扇大門之外去的。他身為外官,有這麼次機會進內看看,卻也只能是看看,不能左右什麼,更不能將這裡的一絲半點兒都帶出宮去。

不多一會子,英廉就出來了,接著追了過來,兩人在門口值房廊下說話。

英廉連忙向余文儀拱手,“對不住對不住,我方才回祿貴人的話兒,這便耽擱了。倒叫餘大人單獨為惇妃主子請脈,都是我的失職。”

“餘大人也知道,祿貴人乃是慶貴妃的本家妹子,她問起的是慶貴妃園寢的祭祀之事,我不不敢怠慢。”

後宮等級森嚴,惇妃雖說是得寵,可也終究只是個妃位;貴妃的事,自然是要高於妃位之事的。

余文儀便也點頭,淡淡一笑,“馮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下官豈敢。馮大人也是回貴人主子的話兒嘛。再說馮大人今兒本是陪同下官進內請脈,要來給惇妃娘娘請脈的是下官一人才是,馮大人已經盡了陪同之責,何來失職之說?”

余文儀說著抬眸瞟了一眼惇妃寢殿的方向,“馮大人想必也已經知悉了下官所下的結論。依著馮大人看,下官的診斷,可妥當否?”

余文儀再是刑部尚書,英廉卻也是兼管刑部的協辦大學士。平素刑部朝房辦公,滿、漢兩位尚書分列左右次間辦公,人家大學士才是居中明間而坐。故此管部的大學士們,統叫“中堂”,也即是說尚書們的部務,是要經大學士批准的。

英廉沉吟了一下子,目光在余文儀面上打了個轉,“若依著餘大人的本意,餘大人此番離了內廷,又想如何做?”

余文儀昂然抬眸,“若依下官的主張,自然立即前去面聖,將惇妃娘娘並無喜之事直言稟告,並將這一番懸絲診脈、又有官女子從中阻礙之事,全都稟明皇上聖裁即是!”

英廉無聲嘆息一回。

他也不意外,這個余文儀果然是方正之人,尤其如今年紀大了,都有了些執拗之相。

英廉左右看了看,拉著余文儀回到值房,“餘大人,餘大人……您先別急,來先進內坐坐,將之前之事,詳細與我講說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