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妃盯住那拉氏,“我倒不明白主子娘娘這是何意?皇上將我和皇嗣都託付給皇后,守月姥姥孫氏就是主子娘娘親自挑選了放在我宮裡的……我這會子倒要請問主子娘娘:主子娘娘如此言之鑿鑿,非說我的孩子沒了,是不是與這孫氏有關?”

那拉氏一愣,隨之啞然失笑,“忻妃,事到如今,你還是能倒打一耙,可真了不得!”

“好,孫氏是我選的,你可以質疑;可是你別忘了,孫氏原本可沒說你的孩子沒了,孫氏甚至還曾經在我面前替你保過這個孩子來著!”

那拉氏說著眸光輕飄,瞟過皇帝一眼去。

“而此時確定了你的孩子已經沒了的,是武氏。我想就更不用我提醒你,這武氏是皇上命內務府選進來的吧?你若是連武氏也要質疑,忻妃啊,那你豈不是在質疑皇上?!”

忻妃一個搖晃,慌忙扶著肚子,跪倒在地,“妾身不敢!皇上容稟,妾身絕無此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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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高高而坐,目光在那拉氏和忻妃之間反覆逡巡,良久方皺眉道,“朕去謁陵,不過才走到了這幾天。就這麼幾天的工夫,你們在宮裡,竟都是做了什麼去?”

那拉氏和忻妃都聽著這話不對勁兒,卻又反駁不出什麼來,兩人便都向上行禮,聲言“請罪”。

皇帝修長的手指,轉動著拇指上的玳瑁扳指兒。

“武氏說,忻妃你的孩子已經沒了;可是忻妃你卻堅稱,你每日都能觸碰得到胎動……”

武氏和忻妃都小心稱“是”。

皇帝點頭,“好,朕也不急著下結論。終究武氏到忻妃位下伺候,才剛半個月;而忻妃距離十月胎滿,也還有一個月去。那就且再等一等,終究一個月後,一切便都自見分曉了去。”

忻妃終是悄然鬆了口氣,那拉氏卻有些不願意了。

“皇上還要再等?忻妃都是兩位公主的生母了,她自己的胎如何,她自己難道心下還沒有數兒麼?她自己心懷鬼胎,不甘心如此,或者還要故意來欺瞞皇上。皇上竟然還要容得她去?”

忻妃惱得跺腳大哭,“皇上!妾身當真不明白,主子娘娘身為中宮皇后,緣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詛咒妾身的孩子,詛咒皇上的血脈去!”

皇帝長眉緊蹙,“都夠了!朕已給了示下,你們還要爭麼?朕說了可以再等,最後一個月之後,一切的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那拉氏狠狠瞪了忻妃一眼,不得不也半蹲為禮,“皇上聖明,妾身謹遵聖意。”

皇帝這便緩緩站起,走下地坪,立在忻妃面前。

垂首,柔聲,卻目光如刀。

“忻妃,朕再等你最後這一個月。朕,等著你這個月裡穩穩當當給朕誕育下皇嗣來。”

忻妃都不敢看向皇帝的眼睛,只管垂首逃避,自是用眼淚再行遮掩。

皇帝盯著忻妃的發頂,“……忻妃,你也最好說到做到。朕等著,皇后也在等著,整個後宮都在等著。”

皇帝說著回眸望一眼那拉氏,又是眯了眯眼,“等你生下孩兒,便也正好行妃位的冊封禮。”

那拉氏揚眉,便也不由得抿嘴而笑,“哎喲,我倒是給忘了,忻妃晉位為妃,卻直到這會子還沒行冊封禮吶!”

“虧我此前還替你在皇上面前邀封,竟是我錯了,將話給說冒了!怪不得那會子皇上竟未置可否……呵,如今想來啊,還是皇上聖明。你晉位為妃,還沒行冊封禮,還未拿到妃位的金冊金寶去……大禮未成,那忻妃便還都不算正式成為忻妃去呢,那怎麼還能再晉位貴妃去?”

那拉氏說著瞟了忻妃一眼,“還記得人家令貴妃麼?乾隆二十四年啊,十一月進封貴妃,一個月後就行了冊封禮了……便以這日子來算,忻妃,你若想成為貴妃,這條路便還長著。”

忻妃喉嚨一梗,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皇帝這才抬眸望向那拉氏,淺淺一笑,“皇后便也不必考慮得太遠,目下只記著幫忻妃操持妃位的冊封禮便罷。就等著忻妃臨盆吧,待得孩兒平安落地,四月間滿月,妃位的金冊金寶就也該造好了。到時候兒雙喜臨門,倒可給忻妃好好熱鬧熱鬧去。”

那拉氏冷笑,“雙喜臨門……呵呵,好啊。那我就也等著,等著看忻妃喜從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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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忻妃這兒耽擱得甚久,待得到婉兮宮裡時,夜色已深。

皇帝進門兒便舉袖掩口,藏住一串的呵欠。

婉兮心下也是疼惜,知道皇上這一路車馬勞頓的,剛回到園子,又在忻妃那判了半天的官司,不累才怪。

況且再是精力旺盛的天子,如今終究也都年過半百去了。

皇帝進內擺手,“今晚上已是簡單用過小食了。爺困了,讓爺挨著你好好兒歇一覺。”

皇帝說完,自己爬上炕,躺下便閉上了眼睛去。

不多一刻,竟響起輕輕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