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凝傻傻呆住,抬眸哀怨地望住永琪。

“阿、阿哥爺,原來竟、竟是怪我了不成?”

鄂凝怎麼都沒想到,阿哥爺到頭來竟然將這事兒都扣在了她的頭上。

她是阿哥爺的福晉,她不是不能為阿哥爺分擔憂愁,只是——她是能與阿哥爺同甘共苦,願意為阿哥爺分擔一半兒憂愁,卻從未想過要囫圇個兒地將責任都給攬下來啊!

——原本這事兒,又不是她自己的事,她也是為阿哥爺謀劃不是?

她一個深宮婦人,她又走不出福園門去,她哪兒知道阿哥爺進出福園門、以及簡親王府的時候兒,有沒有言行不夠謹慎之處,這才洩露了訊息出去,叫皇上知道了啊?!

不說旁的,如今哪間親王府總管事務的長史不是內務府派出去的職官呢?那些長史,哪個不是皇上親自任命去的?便說不定阿哥爺進出簡親王府,便是能瞞過旁人耳目,卻未必逃得過簡親王府長史的手掌心兒去。那長史這便稟明瞭皇上了吧。

終究老簡親王薨逝不久,便是那長史與老簡親王相處多年,能念及舊情;可是豐訥亨卻是剛剛襲封簡親王的,那長史說不定便並不賣這位新簡親王面子呢。

永琪一皺眉,抬眸望一眼鄂凝,“我不該怪你,好,我只該自責。是我的錯,錯在我當日就不該聽從你的主意。我怎麼忘了,你終究是個婦人,在這宮牆裡深居簡出,哪裡知道宮牆外的險惡去。”

永琪說罷一甩袖子,抬步就走向外去。

“阿哥爺,阿哥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任憑鄂凝追上前去,永琪卻早已大步流星而去,毫無半點留戀。

鄂凝被卡在門檻上,伸手堪堪扶住門框,淚珠兒已是滾落下來。

“我只是……不願意叫阿哥爺又嫌棄我去了。阿哥爺,我如今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我又怎麼會害你,我明明是,一顆心全都為你而想,為你而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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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大步奔下門階,可是沒能奔出幾步,便還是呆立在院中。

這兆祥所,又有多點兒大呢,他又不能直接奔出兆祥所的大門去,他必須得吸取上回的教訓,必須要謹慎地留步在兆祥所內才行。

他不能,再叫皇阿瑪對他起疑、失望去了。

他便頹然站住,四顧無路。

這麼四四方方的院落裡,他前頭是院門;背後就是鄂凝的正房。

而左右兩手邊,就是英媛和胡博容兩個誕育了子嗣的格格所居的偏殿。

四四方方,便將他這樣團團圍住,叫他只能拘囿其中……便是想逃,卻也只能從一個人的房裡,逃進另一個人的房裡罷了。

他猶豫之時,便聽見胡博容所居的西配殿裡傳來孩子的哭聲。

那是他的女兒,是在木蘭坐下的那個大格格。

他不是不疼愛女兒,只是他只要一想起女兒,便會想起那一趟的木蘭之行,便會想起自己的腿來……

他掙扎了一下兒,還是咬了咬牙,甩頭衝東偏殿而來。

黃柳和紫菀早瞧見了,這便都歡歡喜喜上前來行禮。

英媛蹙眉,直覺想躲開,可是紫菀先一步回身來就將英媛給扯住,輕聲哀求,“主子……難得阿哥爺終於肯服軟,親自來看您來了。那便是阿哥爺心裡還記掛著主子,主子便也不能再那麼僵下去了。”

英媛哀哀苦笑,“可是今兒他在氣頭上,我的喪子之痛也還沒褪盡,這樣的兩個人便是彼此相對又有什麼意思?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去不成?”

紫菀死死攥住英媛的衣袖,急得幾乎落淚,“主子啊,千萬莫再說這些置氣的話。這是宮裡,比不得尋常百姓家;主子絕不能沒有阿哥爺的恩寵啊……要不,主子豈不是一輩子都只是‘皇子使女’的身份去?”

英媛黯然抬眸,望住窗外那有些陰沉的天際。

“我明白,如我這樣包衣出身的,唯有生子,才有機會由阿哥爺向皇上為我請封側福晉。可惜我啊,終究福薄,連生兩子,卻也連失兩子……我又哪裡還有那個福分去?”

紫菀便忙道,“就是因為主子連失兩子,奴才才要更勸主子,千萬不可冷透了心去,不能放棄阿哥爺的寵愛啊……唯有依舊保有阿哥爺的寵愛,主子才能還有機會再誕下小阿哥來,主子也才能母以子貴,來日得以請封側福晉去。”

“主子便不是為了自己想,也得為了母家著想不是?如今主子的父親觀保大人,貴為朝中大員,主子卻怎能在宮中僅為皇子使女去?況且,還有咱們兩位先走了的小阿哥去——宮裡便是母以子貴,便是子以母貴,如今兩位小阿哥的喪儀和祭祀的規制,都只能按著‘皇子使女所生之子’的身份執行;兩位小阿哥在天上,唯有主子您的身份提高,他們的祭祀規制才能跟著水漲船高去不是?”

紫菀的這番話終是刺痛了英媛的心。

是啊,她便是不為自己,卻也得為母家,得為兩個苦命的孩子著想啊……

英媛雙手捂住臉,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便只是嚶嚶出聲。

隔著一道隔扇門,英媛的哭聲也落入了永琪的耳朵裡。

永琪也站起身來,走到隔扇門前,柔聲道,“英媛……我知道,都是我不好。那會子我沒能陪在你身邊兒,叫你獨自送了咱們的孩子去……我不敢求你原諒我,可是我發誓,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