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十五他們從避暑山莊馳馬回京,婉兮便在扳著手指頭算著

陸姐姐薨逝五日之後,金棺從宮內吉安所挪到宮外靜安莊殯宮……那就是小十五他們開始穿孝的日子。

她多難過,此時她還羈留在避暑山莊,竟不能去送陸姐姐最後一程。

這般的難過,過去這三十多年的往事便又重來眼前。

其實陸姐姐今日離去,早已經有預兆。從三年前陸姐姐已是病了,不過是撐著這一口氣,非要親眼看見小十五成婚不可。

因陸姐姐是江南漢女的身份,她身子的根基本就比在旗的嬪妃們要弱——甚或還不如婉兮呢。婉兮終究不用纏足,而陸姐姐進宮的時候卻已經是三寸金蓮。

皇上也為了陸姐姐遍尋醫藥,當太醫院各御醫、太醫都用過,不見起色之後,皇上甚至想過興許是陸姐姐為江南人的緣故,皇上還特地吩咐江南織造在江南為陸姐姐尋找當地名醫……

可是終究藥石無用,陸姐姐的病還是一直拖延至今——便不是皇上隱約暗示,婉兮自己也明白,這樣藥石無醫的病,便也唯有一個緣故,那就是陸姐姐的壽數到了。

此次秋獮木蘭,陸姐姐未能隨駕,可是皇上也還是惦記陸姐姐。從五月以來,京中每送來宮報,皇上總是特地囑咐胡世傑等,一定要在宮報中稟明陸姐姐的情形。

七月初,陸姐姐傳出病危的訊息時,皇上還特地吩咐人回去看望……

此時陸姐姐薨逝,皇上雖說沒能在身旁,可是皇上一片心意卻已經盡到了去,相信陸姐姐走的時候兒對皇上必定並無怨懟……

倒是婉兮自己,終歸是忍不住自責。

若是知道這一次分別竟成永訣,那她五月間寧願求皇上,就不隨駕秋獮了。

她多希望,陸姐姐最後彌留之際,她能陪在陸姐姐身邊,能緊緊攥著陸姐姐的手……

她們曾經都許下過心照不宣的誓言:這一生相依為命、相互扶持,不求同年同月生,卻求同年同月死……陸姐姐這一生,將所有的心力都奉獻給了她;陸姐姐十幾年來將小十五當成了比親生還要親的兒子去……

可是到了最後,她竟沒能再見陸姐姐一面,沒能陪在陸姐姐身邊,甚至都已經來不及送陸姐姐最後一程。

若說之前的那咳嗽都算不得什麼大病去,此時語琴的薨逝,是真真兒的抽走了婉兮的半條命去。

尤其這是長別離,是已經來不及挽回的遺憾。只會永久永久地烙印在心上,再沒有機會除去了。

因此一事,婉兮的病情便又沉了。

皇帝便眼睜睜知道九兒心裡的心病,可是她的病如此,他又如何能叫她再車馬勞頓地趕回京中去?

更何況,若當真要九兒親自為語琴辦理喪事,那九兒的病怕就更會一沉不起了

故此,皇帝即便狠心,也不敢冒這樣的風險,這便怎麼都不準婉兮回京去。

可是卻還是要親眼看見婉兮的病情加重,皇帝的心情也無法訴說地沉鬱。

他無處宣洩,正逢今年七月高雲從案已是爆發了整年,皇帝怒而下旨:

“太監高雲從,現在因事鎖拏。交御前大臣等審訊。著傳諭英廉將高雲從在京家產,俱行查抄。其家口,交慎刑司,嚴行禁錮。”

高雲從被拘禁一年之後,罪行還是連累到了家人。

皇帝對於敏中也是大失所望,叱責曰:“于敏中以大學士在軍機處行走,日蒙召對,朕何所不言?何至轉向內監探問訊息耶?!”

“自川省用兵以來,于敏中書旨查辦,始終是其經手。大功告竣在即,朕正欲加恩優敘,如大學士張廷玉之例,給以世職。乃事屬垂成,而於敏中適有此事,實伊福澤有限,不能承受朕恩。”

其餘受此案牽連之人,“觀保、蔣賜棨、吳壇,身為九卿,豈宜如此多事?俱著革職,交刑部查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