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她記憶裡還是個小孩兒的隆哥兒,如今原來已經如此英武了。

果然是九爺的嫡長子,與九爺性子一樣兒,平素看起來靜氣迎人,永遠都是貴公子的模樣兒;可當需要他們的時候兒,他們永遠是最最勇武之人!

福隆安奉詔進內,將那人往地下一摜,自己先上前請安。

皇帝長眉輕揚,“地上所跪何人?今日當著朕和聖母皇太后的面兒,將話說明白了才好;否則,朕必定叫你死個零碎兒的!”

福隆安上前一把拎住那人的髮辮,將那人的頭猛然向上一揚——

那拉氏腳底下便一下子被自己的高底鞋給絆住了,整個人連同椅子,全都摔倒在地!

那人正是她跟位下幾個奴才一起安排好的那個石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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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那拉氏這樣,皇太后也是皺眉,“皇后這是怎麼了?方才說什麼叫魂,竟將你給嚇著了?”

那拉氏小心捉著帕子擦額頭的冷汗,這便緊緊控制著自己,不叫自己更著痕跡了去。

她這便順著皇太后的話茬說:“媳婦,媳婦是有些被唬了一跳。許是窗外來了涼風,正好吹在媳婦的後脖頸上,這便有些盜著了。”

皇帝卻並不看向這邊,依舊寒聲審問那石匠。

那石匠知道今日逃不過了,這便抖若篩糠一般,“求,求皇上寬恕草民的家人……草民罪不容誅,可是草民的家人卻是無辜。草民知道死期到了,可是草民也不過是,不過是懾於權勢,不敢抗命。”

皇帝幽幽揚眸,“你若是說的明白,朕自可保你家人不受你牽連!”

那人終於鬆了口氣,整個人便是委頓在地。

“回皇上,草民本是個普通的石匠,什麼法術都不會。可是說來也莫名其妙,兩年前忽然有個姓沈的人找到我,給我兩個荷包。我開啟一看,裡頭分別附著一張寫了名諱的紙條兒,還有一小綹頭髮、一兩塊衣裳上鉸下來的布片。”

“草民不知何意,急忙推脫。那姓沈的卻託以重金,說他相信俺們這些當石匠的,有種特殊的本事。只要草民在架橋的時候兒,將這兩個荷包分別放入橋樁裡去,然後以錘敲打那橋樁,直到將橋樁沉入水下,就會讓這兩個人生病或者死去!”

“草民一聽這惡毒的話,自是極力推辭。可是那姓沈的卻含淚解釋,說這兩個人是他的兩個侄兒,這兩個侄兒十分不孝,時常虐打他和他老母親。他說他自己倒還罷了,抵抗不起還能跑出去;可憐八十歲的老母親癱在炕上,卻是走不得的,只能生生被這兩個孫兒虐打……”

聽到此處,皇太后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石匠這便順勢道,“草民彼時也是一時義憤填膺,不是想害人,只是想保護那位可憐的老人家,教訓教訓這兩個孽障。草民甚至也並不相信這個法子當真管用,好歹便是走個過場,叫這沈姓母子寬寬心也好不是?”

“草民這便接受了他的委託,卻是一星兒銀子都沒要。草民按著那姓沈的說法,將裝著他兩個侄兒名字、頭髮和衣角的荷包給封進橋樁裡,砸入水下……誰想到,石橋落成那日,那姓沈家的兩個孽障侄兒,當真都——死了!”

石匠說著也是痛哭流涕,“自此,草民有這本事的話兒,也不知道怎的,竟然就傳開了。越來越多人來找草民,都要行這樣的法術。草民可不敢造這個孽,故此才背井離鄉,從江西來到杭州來。本想著只做老本行石匠的營生,再不幹那莫名其妙的事兒去就是了,卻不成想,杭州這邊兒不知道怎麼也都聽說江西的事兒,這便又有人找上門兒來……”

“草民自知實在躲不過,這便只好尋些作惡之人的案子,也算替天行道去了——直到,直到……”

石匠不敢說下去了,小心翼翼轉動眸子,開始在亭閣之內四處打量。

皇帝高坐,淡淡而笑,“你找什麼呢?難不成,就在朕這行宮裡,就在這‘礁石鳴琴’裡,竟然也有人去找你辦這事兒不成?”

福隆安更是一聲厲喝,“還不說?!”

那石匠伏在地下,咚咚地叩頭。

“……草民早先也沒想到是皇宮裡的人。草民前幾日又接了一個案子去,草民本不想接,可是那邊兒的來人說,倘若草民膽敢不接,那草民一家的性命就不必要了!草民一聽那官腔,又是京話,聽來不是杭州本地人,草民便擔心是隨駕南來之人。”

“既是隨著聖駕而來的大人,草民哪兒敢得罪,這便硬著頭皮,便接了那一對荷包……直到,直到閏二月十四那天,都已經正式打樁了,草民心下有些不安定,在樁子打了一半,都浸了水去,草民還是良心發現,將那荷包給扯出來,開啟給看看!”

石匠說到這裡,已是滿面死灰。可以想見,他彼時剛開啟荷包時候兒,也會是如此的模樣。

“草民萬萬也沒想到,那荷包裡的名字,竟然是,竟然是皇上和皇太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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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皇帝嘴角噙著冷笑紋絲未動,其餘眾人全都拍案而起。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