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極力剋制著,但是眼前還是模糊了。她上前先握住語琴的手去。

語琴可等著主心骨來,伸臂抱住婉兮,“……圓子他,說是跑肚,可是你瞧這情形,又怎會是普通的跑肚?”

皇帝也上前叫過蔡世俊來,避到外間去,細問。

婉兮心下早已急得火上房,可是當著已經哭成這般的陸姐姐,便也必須要冷靜。

她坐下來握住小十五的手,伸手替小十五掖了掖被角,用自己的掌心將孩子額頭的冷汗擦去。

“姐姐別急,慢慢兒說。”

語琴哽咽道,“蔡世俊只說的確怕是吃壞了東西。加上此時天寒地凍,小孩兒腸胃又薄弱,這幾天跟著熱鬧,跑跑跳跳的,加上飲食不節,這便壞了肚子。”

“可是九兒啊,他這話你叫我怎麼放心!我瞧著這次第,哪裡是簡單吃壞了肚子那麼簡單?”

語琴都哭成這樣兒,婉兮這個當本生額孃的,心下哪裡能有半點好受去?可是婉兮還是竭力剋制,緩緩道,“蔡世俊是太醫院裡的小方脈名醫,醫術自可放心;況且啾啾和小十五兩個孩子種痘,都是他為首伺候的,我跟他處過這兩回事兒去,對他的為人也可放心。”

婉兮將時候湊在嘴邊兒呵氣給呵暖了,又貼在自己脖頸上試了試,確定不涼了,這才伸進被窩裡去,覆在小十五的肚腹上,輕輕摩挲。

語琴哽咽一聲兒,“便是蔡世俊可以放心,可是這太醫院裡的太醫們便沒有看錯的麼?我就怕他是隻當著咱們的面兒,不敢說實話,這便避重就輕,只挑簡單的說。”

婉兮點頭,“也有可能。終究他得等到皇上來了,才敢將話說全、說實。”

婉兮扭頭望隔扇門外,“姐姐別急,皇上這不是就在外頭問他的話呢麼?”

語琴緊咬銀牙,“我絕不信只是簡單吃壞了東西!圓子是在我身邊兒養著的,我便是自己沒生養過,卻又如何不明白孩子腸胃的嬌弱去?尋常他從外頭進來,我都不准他立時吃喝,總得等腸胃暖和過來了,才能動筷子。”

婉兮竭力勸語琴,這便笑笑,“可不是麼,圓子的腸胃可好著呢。要不怎麼吃什麼都能吸收了,長得這麼白白圓圓的去?這都是姐姐的功勞,姐姐待他自比我還盡心。”

語琴這才哇地一聲哭出來,伸臂抱住婉兮,“九兒,你千萬別這樣說,你越是這樣說,我越覺著對不起你,對不起圓子去……是我還不夠盡心,是我還沒能做到不錯眼珠兒地盯著他去,否則怎麼會叫他這會子這樣兒了……”

婉兮輕輕拍拍語琴,“姐姐千萬別自責。別說圓子現下尚無大礙,即便是圓子可能怎麼著了,我和皇上也都絕不會責怪姐姐去的。姐姐素日裡怎麼對圓子,皇上和我,乃至整個後宮,誰都明白的。”

“至於是不是有人故意算計咱們圓子,那也終究是防不勝防之事,絕不會是姐姐疏忽所致。”

不知道是不是婉兮的聲音在孩子耳邊環繞,還是親生額孃的掌心貼著肚腹摩挲的緣故,炕上的小十五忽地微微咕噥了一聲兒,喊了聲,“額涅。”

婉兮忙轉過頭去,已是顧不得腳上高高的旗鞋,整個人已是跪倒在炕邊兒的地上,只為能更近地看見小十五的面容去。

“圓子啊……額涅在呢,你慶額娘也在這兒呢;皇阿瑪也在,桂元諳達、毛團兒諳達都在,啊~~告訴額涅,你睜不睜得開眼,肚子還有哪兒疼?”

小十五依舊呈現昏睡的模樣兒,小眉心蹙緊,虛弱地搖了搖頭,“額涅別哭,兒子,不疼。”

外頭的皇帝也得了信兒,忙進來,與婉兮一起伏在炕沿兒上。

皇帝將自己的手臂伸到孩子脖頸下頭去,代替枕頭,叫孩子枕著。

婉兮看得見,皇帝那雙看似平靜的眼中,實則暗濤洶湧。

皇帝知道婉兮在看他,卻也只淡淡道,“脈案爺看了。蔡世俊的話可信,當是腸胃虛弱,吃錯了東西。”

語琴又想說話,婉兮輕輕捏了捏語琴的手。

“有爺的準話兒,那奴才和陸姐姐就也都放心了。”

皇帝眼底的暗潮卻不肯平息,他伸手輕輕摩挲小十五的額頭,柔聲道,“圓子啊,納瑪在這兒你自管靜靜躺著,前頭不管是皇瑪母那邊兒,還是納瑪眼前兒的規矩,一律都給你免了。你儘管好好兒養著,旁的什麼都不要緊,這會子唯有你趕快好起來才最要緊,啊~~”

圓子還是虛弱得睜不開眼,也抬不起手,卻也努力用自己的面頰就近蹭了蹭皇帝的手。

“納瑪……兒子沒事兒。納瑪別擔心,兒子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小十五的懂事,更叫皇帝心疼得緊咬牙關。只是皇帝竭力忍著,不想叫四歲的兒子知曉了。他這便柔聲道,“便是你沒事,可是納瑪也絕不會叫你白遭了這個罪……圓子乖乖的等著啊,納瑪會給你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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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和皇帝一起,用了暖轎送語琴和圓子回景仁宮去。

婉兮在語琴和孩子面前兒竭力剋制,不肯掉淚。可是待得唯有她與皇帝兩人在時,婉兮的淚終是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