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長眸一眯。

“你們陪著你們主子,在竹林裡,遇見什麼事兒了?”

娜仁彷彿這會子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竹林裡幽靜,竹子能擋住外頭的日頭。一旦風來,那些竹子都颯颯有聲,冷不丁聽起來,到像是人的衣袂摩擦,或者是腳步聲。”

“尤其竹子高而挺拔,有時候冷不丁望過去,尤其在陰影處的,便彷彿是人影幢幢……”

“那日又是九月初一,外頭祭城隍的鑼鼓喧天,便也有人說什麼小鬼兒會被城隍攆得滿地跑……那會子多主子本坐在石凳上,冷不丁就聽見竹林裡彷彿有人冷笑。”

“奴才和薩仁忙去看——果然見隱約有人穿一身綠袍,陰森森地從竹林裡急閃而過……”

“哦?你們可看實了?”皇帝也猛地起身,一雙眼緊緊盯住兩個官女子。

娜仁和薩仁對視一眼,面上都有些遲疑,“……回皇上,奴才就是覺著像。並不敢說實了是否一定是有綠袍人閃過,還是風吹竹林的錯覺。”

“那笑聲和隱約的哭聲,也或者是不是風吹竹林的颯颯之聲。”

娜仁說著哽咽,“只是主子確實被驚嚇著了,從石凳上跌了下來。再加上那會子竹林裡有些陰冷,風也是涼的,多主子當時跌倒在地,便覺著有些不大好了……”

說著話,皇后那拉氏從外走進來。

她先前是去安慰多貴人,這會子也過了這邊來。

那拉氏聽到此處,也是一眯眼,“綠袍人?九月初一的事兒,到此時已是二十多天了,胡世傑,你宮殿監上下可查過了?”

胡世傑,忙跪倒回話,“回皇后主子,奴才九月初一得了信兒,自不敢怠慢,立時帶人徹查。”

“只是九月初一日乃祭城隍日,各宮的人都在園子裡,人多,一時難以捋請;且‘瑞應宮’等處,又請道長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場……道場之上又有捉鬼等儀式,道士們扮成鬼祟,穿綠袍的也不少……”

胡世傑叩頭,“是奴才無能,請皇上、皇后主子治罪。”

皇帝不由得眯了眯眼,“查不清,才對了!就是有人要利用了九月初一這日子,就是要蒙過人眼去的。”

“別說沒看清,便是那樣個日子、揣著那樣的心思,便是看清了,人懷鬼胎,也終究是防不勝防。”

那拉氏冷哼一聲兒,“便是再難查,也總得要一查到底!總歸今年是什麼年份,多貴人的孩子怎麼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沒了?這又要讓蒙古各部怎麼看咱們?又要歸降的厄魯特各部,如何對朝廷誠心依歸了去?”

那拉氏深吸一口氣,扭頭盯住胡世傑,“一時查不清,那就多給你些日子,細細地查;若有不肯招的,我便準你用刑!——你宮殿監從前唯有給太監用刑的權柄,我這回便也一體將那些有嫌疑的官女子也交給你,該用刑的便一併用刑!”

“總歸必定有人受刑不過,撬開那張嘴去!”

得了皇后的授權,胡世傑忙叩頭,“奴才領旨。”

那拉氏深吸一口氣,轉眸望向皇帝,又望望地上跪著的一大片人,“古往今來,後宮裡總是難免傳出些腌臢事。本宮身為皇后,本想母儀天下,以慈母之心教化後宮諸人。故此這些年有些事兒便也得饒人處且饒人了。”

“只是從六公主薨逝之事起,本宮瞧著這後宮裡的歪風又有抬頭的意思。本宮便再如何想寬體融合,怕反倒縱了這股子歪風去!”

“再加上你們心下該都明白,今年是什麼年頭,多貴人又是什麼身份!多貴人的孩子沒了,這不僅是後宮裡女人間爭寵的小事兒,這將干係到朝廷這些年來對西北準噶爾用兵的最終勝負,干係到厄魯特各部、乃至內外扎薩克蒙古各部的歸順之心。故此,本宮便不能再心慈手軟!“

“本宮今兒將話撂下:皇上忙於前朝,回部的事尚未徹底撂定;那這後宮裡,本宮便也不容任何人再生事!這一番不但準宮殿監對官女子用刑,若叫本宮查出來,是後宮哪位主位、小主兒的摻和進來,本宮也絕不手軟!”

這個晚上,皇帝查問多貴人此事,直到各宮下鑰的時辰,尚未了結。

婉兮一覺睡到六月二十三日天光微明。

聽見動靜,玉蟬進來伺候。

玉蕤雖說已是瑞常在,可是每天早晨也依舊還是立規矩。只是玉蕤不想叫玉蟬心下不安,故此每天都是掐著時辰,看見婉兮寢殿的燈亮了,確定是玉蟬已經去伺候了,這才來。

玉蟬伺候婉兮穿衣,玉蕤便在一旁幫手。低聲絮絮說昨晚得到的訊息。

“……昨兒皇后在多貴人宮裡大發雌威,說這次的事兒必定要一查到底,別說官女子也可用刑,便是後宮嬪御若查出牽涉其間,也絕不手軟。”

婉兮忍不住微微皺眉,“就怕這樣兒。多貴人的孩子沒了,是該一查到底,卻不該撒這樣大的網。這網裡,怕總有受了委屈的。”

玉蕤也點頭,“我也覺著,皇后忽然這樣大發雌威,也有她的目的。她怕是正可以趁著這件事兒,狠狠打擊一回叫她不放心的人去。”

思緒萬千,婉兮索性不叫玉蟬來編辮子,她自己攏過髮絲來自己編著辮子。

“這一回總歸皇后心下有底:她彼時身在木蘭,這一切自然與她半點干係都沒有。故此她自可放開手腳,大刀闊斧一番。”

玉蕤咬住嘴唇,悄然望婉兮一眼。

她心下的擔心是,皇后別利用這事兒,將火燒到她們永壽宮裡來就好。

不過幸好主子這會子就要臨盆了,皇上又在身邊兒,諒皇后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