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依舊不說話,只是幽幽地盯著陳世官笑。

德格嘆了口氣,親手倒了一杯茶,遞給陳世官,“陳太醫別急,先喝口水,壓壓驚。”

陳世官卻抬頭盯住那茶杯,面如死灰,一雙眼都驚恐得凸了出來。

德格不由得笑,“哎喲,陳太醫你想什麼呢!這就是一杯最最普通的茶,是皇后主子平素賞給我們喝的,陳太醫別嫌棄,潤潤喉罷了。”

德格上前一把攥住陳世官的手臂,硬將茶杯向陳世官手裡塞。

“陳太醫穩穩當當喝了這杯茶,回去便等著皇后主子為你擢升的好事兒去就是了。總歸啊,陳太醫跟定了皇后主子,以後必定只有好事兒,倒沒有什麼能叫陳太醫你再擔心的了。”

陳世官戰抖著被迫捉住茶杯,終於還是伏倒在地上,“……回皇后娘娘,微臣、微臣遵旨。”

次日一早,太醫院便將忻妃“漏胎”之事,記檔,呈送皇帝。

可是皇帝這一大早竟然又起駕赴靜宜園了,便再度“完美”地錯過了。

“皇上又走了?”忻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兒是初四,才從宮裡回來;今兒初五,就又離了園子,赴靜宜園了?皇上他這是——折騰什麼呢?”

陳世官跪在地上小心道,“還請忻妃娘娘平和心氣……忻妃娘娘如今胎像已將五個月齡,可是這五個月以來,娘娘脈象裡始終都有心火。娘娘便是為了皇嗣安康,也請暫且收攝心火,安心養胎才是啊。”

忻妃深吸口氣,“你不是一直給我用著祛火的藥呢麼?”

陳世官小心道,“微臣雖極盡心力為娘娘調理,可是祛火的方子便免不了用些涼血的藥。涼血的藥本都寒涼……微臣是怕這始終對皇嗣不好。”

忻妃深深吸氣,“嗯,我知道了。你當我自己願意生氣?只是這見天兒的,總有人故意惹我生氣去!”

忻妃自己說著,眼圈兒也是委屈得紅了,“便是民間,婦人若是懷了孩子,那全家上下也都自是哄著、護著。可是咱們皇家倒好,別說皇太后這個婆婆了,便是隻是指望皇上來看我一眼,怎麼竟然都這麼難啊?”

陳世官也不敢接這個話茬兒,只好小心勸說,“忻妃娘娘萬萬勿要傷心亂神,否則與這哀怨與心火合在一處,便更對皇嗣不利去了。”

忻妃嘆了口氣,“罷了,你便再給我再開個方子,幫我調理調理才好。”

陳世官開完了方子,與御藥房太監一同往外走。

走到前院,轉過迴廊,忽然抬頭猛然見施世奇攔在簷下。

陳世官心頭一警,趕緊上前施禮,“施大人……”

施世奇點了點頭,“我今兒翻看忻妃娘娘的醫案,見娘娘鳳體違和,有見紅……倒不知你想怎麼調理?”

陳世官小心道,“回施大人,下官用了‘芎歸湯’。”

施世奇眯眼凝視陳世官,卻也點頭,“用川芎、當歸,治婦人產後乳懸,兩乳忽然伸長,細小如腸,向下垂墜,直過小腹下,痛不可忍,危在須臾;兼治產後惡露不下,腹痛,或下血太多,眩暈不能支援;或妊娠胎動,腹痛下血。”

陳世官忙謙恭道,“下官此處用‘芎歸湯’,正是為忻妃娘娘妊娠胎動、腹痛下血之症。”

見施世奇點頭,陳世官的心方安定下來,這才悠然道,“川芎生育溫和之地,故藥性溫,無毒且升溫、散寒。昔人謂川芎為血中之氣藥,殆言其寓辛散、解鬱、通達、止痛等功能。”

“當歸更是婦人科的涼藥,補血和血,調經止痛。故川芎與當歸兩者配伍,正可溫和調理忻妃娘娘妊娠血下之症。”

陳世官靜靜抬眸,“依所錄,忻妃娘娘此時鳳體呈‘漏胎’之狀,當用芎歸湯。只是下官年輕、進宮伺候的資歷淺,還要向施大人請教,下官如此調理,可當行否?”

施世奇問不出什麼不對來,更何況陳世官都是按著的路數說的。那是皇上親自下旨編修的集大成的醫書,又是太醫院裡的教科書,是所有太醫素常行事的圭臬,故此他也只能點頭,“我聽著,倒也妥當。”

陳世官這便淺淺一笑,深揖一禮,藉故還要去御藥房抓藥,這便告辭而去。

陳世官小心地將先前開給忻妃的“犀角地黃湯”的方子,緊緊掖在了袖口裡。

犀角、地黃,皆為涼血之藥。雖可幫忻妃解除心火之憂,可是涼藥若長期使用,或者用得過量,對於女子來說總歸不好,有甚者那涼氣會鬱積在子宮處,造成宮寒,影響生養。

同樣的道理,這涼藥若是用得久了,便連月事都會推遲。“犀角地黃湯”是醫生們常用的清熱解毒的方子,故此早已常見女子因服用此湯,月事推遲幾個月的舊例。

這個十月,皇帝如長空鴻影,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