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官這才鬆了口氣,跪地叩頭而去。

這個晚上忻嬪都不敢睡,坐在被窩裡小心觀察著自己的身子。一直等到夜半三更,待得時辰都交了子時了,她擔心的紅,如她期望,果然沒來!

忻嬪便歡喜得直敲炕沿兒,“陳世官白日間留下的養胎的方子呢?不用給我喝坐胎的藥了,就直接給我喝養胎的藥吧!”

六月十五,綿德與綿恩已是都回到了京師。

玉蕤小心令宮裡的聽差蘇拉們在外頭打探著訊息,隨時有信兒隨時報進園子來。

如婉兮和玉蕤所擔心的,定王府中果然亂了起來。

“聽說綿德阿哥的額娘、定安親王的福晉伊拉里氏,已是扯了側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綿恩阿哥的福晉富察氏進祠堂,叫她們在祖宗板兒前跪著。每日裡只給一頓飯,說是不招供,就不準起來。”玉蕤道。

婉兮也是嘆了口氣。

“二月間皇上去祭陵,到孝賢皇后面前酹酒,曾做御製詩云:‘了識生歸滅,寧知媳娶孫’。皇上便是在說兩位皇孫都娶了媳婦兒的事兒唸叨給地下的孝賢皇后知。可是焉知,皇上言猶在耳,孫媳婦就這樣暴斃了。更何況,這位孫媳婦還是孝賢皇后的親外孫女兒啊。”

“皇上為何說是‘媳娶孫’,不該是‘孫娶媳’麼?”玉蕤都有些張了張嘴,“這樣巧,倒像是一語成讖了似的。我知道是皇上想要告慰孝賢皇后吧,可是如今回首,那會子當真還不如皇上不告慰了”

“皇上那也是為了押韻,才倒裝寫成了‘媳娶孫’。可是卻總沒想到,這為了押韻而寫反了的話,倒成了一句讖語吧?”婉兮深吸口氣,“綿恩的福晉也是出自富察氏,這不能不說當真是有些兒巧了”

玉蕤蹙眉,“雖說都是大阿哥的妻室、兒子,可是綿恩阿哥母子這些年卻始終都被壓得死死的。這回就更是百口莫辯了。”

婉兮吩咐安歌,“去定王府,傳我的話,就說此事自有皇上做主。在皇上還沒回鑾之前,誰都不準擅自處置,更不準行私刑!叫他們兩房人,各自在自己的院子裡,相安無事便罷;倘若有人主動挑起事端,皇上不在之際,我倒第一個不饒了他們去!”

安歌和玉蕤都是一愣。玉蕤忙勸,“姐”

婉兮搖搖頭,“去吧。綿恩那孩子也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沒的這時候兒我看著他母子受罪,我卻還袖手旁觀的。”

安歌離去,玉蟬從外頭回來,帶進來語琴從避暑山莊寫來的書信。

因路上還有五六日的耽擱,故此語琴的書信中還只是談及忻嬪和慎嬪兩個分別入住皇帝在避暑山莊寢宮左右兩邊的跨院兒去。

婉兮看罷,將書信放在一旁,扭頭去看宮牆上的日影。

看著它一點點兒地挪動了,彷彿細細的、沒有腳的長蟲。

那避暑山莊裡的建築,婉兮自是瞭然於心。便從忻嬪和慎嬪這樣住處的挪動,婉兮便明白,這便意味著素日侍寢,都由忻嬪和慎嬪兩個輪流。這才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呢。

這樣說來,便是忻嬪已然如願復寵去了。

玉蕤瞧著婉兮的神色不對勁兒,她便走上來,也暫且顧不得規矩,從婉兮手底下將那書信給強抽出來看了。

玉蕤心下也是一沉,不過卻努力地笑,“姐,這不就正是咱們想要的麼?要不她總想著復寵,咱們便總得叫她復寵了,才能好好兒給她個教訓去啊!”

婉兮便也嘆了口氣,“你說得對,這不正按著咱們計劃的來了麼?我沒不高興,我只是——心下不妥帖。”

玉蕤使眼色,叫玉蟬她們將那書信給收了,這才在腳踏上坐下來,仰頭看著婉兮,“姐是擔心忻嬪不上鉤?不會語瑟的戲做得甚足,況且還有慶姐姐那邊兒盯著呢。忻嬪已是走投無路,她只能抓著咱們那方子不撒手。”

婉兮努力地笑了笑,“可是這計劃能不能奏效,還都得看皇上。我這話自不能跟皇上說透了,得是皇上跟我心有靈犀才行可是京師和熱河隔著這麼遠,我又忍不住擔心皇上未必能知道我心下想什麼呢。”

“倘若皇上並不知道我的心意,反倒是真的寵幸了她那就是她的心願圓滿了,咱們的計劃,終究只能是計劃。”

玉蕤聽著便也垂下頭去,“姐說的也是。咱們安排的計劃,總得是將她擺在咱們眼前兒盯著才行。可是咱們也誰都沒想到,這回秋獮,皇上竟然帶著她去了。叫她這便離開了咱們的視野去,倒沒法兒控制住她了。”

婉兮便又是嘆息一聲兒,“正是這個話兒。況且這回皇上竟然叫她和慎嬪搬進東所和西所去,我忖著這事兒後頭怕也是皇太后的促成。皇上今年在避暑山莊駐蹕三個月,總歸不能一個人都不召幸。”

玉蕤便努力地笑,“姐,既然隔著這麼遠,那咱們便是想破了腦袋,不是也沒用不是?總歸慶姐姐、穎姐姐她們都在避暑山莊呢,倘若有異動,她們必定會設法立時捎信回來的。咱們與其瞎著急,不如靜下心來等著她們的書信便罷。”

婉兮便也笑了,握了握玉蕤的手,“你說得對。”

這個六月間,前朝亦有多件生死變故。

簡親王終是沒救過來,薨逝了。皇帝派剛被直降為貝勒的弘曕,帶領侍衛十員,前往奠酒。

還有大學士史貽直溘逝,皇帝賜祭葬如例,諡“文靖”。史貽直空出來的大學士缺,由協辦大學士梁詩正補。

再就是六月十六日,皇帝終於得知了鄂弼死在任上的訊息。皇帝終是剛剛叫他補授四川總督,這就死了,也是惋惜。下旨著加恩賞贈尚書銜,諡“勤肅”,入祀賢良祠。所有應得卹典,著該部察例具奏。

除了這些死去的,也有得了生榮的。

便如當年隨著傅恆在金川軍前,卻獲罪的阿桂,終究因這些年在西北戰事中的功績,尤其是在伊犁辦事大臣任上的辦事得力,叫皇帝加恩,將阿桂一族,由正藍旗抬入了上三旗。

這些訊息一件一件從避暑山莊傳回京中,婉兮卻遲遲沒能等到語琴的書信。

不是語琴不得力,而是忻嬪也自小心,自己月紅沒來的事兒這便囑咐自己宮裡人給死死瞞住。倒叫語琴不知皇上寢殿東所那邊兒已經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