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倒是長眉輕展,拍了那拉氏的肩膀道,“……皇后啊,乾隆六年那會子,你能想到有朝一日令貴妃會挪出永壽宮,卻是搬進了儲秀宮去麼,嗯?”

那拉氏霍地抬眸。

皇上他這又是什麼意思!

不過若是回到乾隆六年,彼時的魏婉兮還是剛剛進封不久。雖說初封既是貴人,且在貴人位分上只待了一個月就晉位為嬪……可是她也絕不會想到魏婉兮有挪出永壽宮,搬進儲秀宮的一天!

一個辛者庫出身的漢姓女,在大清的歷史上,從來就沒有過超過妃位去的!而儲秀宮則是貴妃宮,最初更是皇后宮啊!

天兒是一天一天的熱起來了,因今春少雨,便連一向以花木葳蕤、水汽豐沛得到皇家青睞的圓明園,也呈現出一派乾渴的模樣兒來。

便連晚間,巡夜的侍衛、護軍們都要額外多喊一回“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去。

婉兮也格外囑咐了自己宮裡的燈火上的媽媽裡,每晚必須要確保燈火都熄滅了,再用水打一遍,才可歇下。

皇帝自吩咐了又要再行祈雨之禮,永琪便也跟著一起忙碌起來。

他這日進宮,將祈雨諸事已是安排妥當,正要問皇帝的示下。卻不巧,皇帝去了暢春園給皇太后請安,沒在九洲清晏。

永琪轉頭出來。

頭頂的太陽像是一團火,這九洲清晏本是在後湖邊兒上,可是卻因為今春少雨,地上便也如一片焦土一般。一片明晃晃的白光,沒遮沒攔地朝著永琪的眼睛便拍來,永琪忙閉眼去躲避。

這樣的乾燥,便連九洲清晏裡伺候的侍衛、太監等,也都躲到廊簷下去了,沒人在這大日頭地下站著。

今年便早早兒地將往年六月間才搭起的葦子涼棚,都提前便預備出來了,就等皇上再次祈雨的典禮一過,倘若還不見透雨,這便要在九洲清晏殿的前簷也先支起葦子涼棚來擋擋太陽了。

永琪從那堆好的葦子涼棚邊走過,忽見一道嫋嫋的輕煙恍惚正從那葦子涼棚堆裡隱約升起。

因那煙太弱,陽光又太盛,白色的輕煙被白熾的陽光給遮掩住,一時反倒沒人瞧出來。

永琪便微微一怔,左右看看,一眾太監和侍衛都躲到廊下去避太陽了,這葦子堆旁並無人看管。

永琪立住,也沒聲張,只抬腳朝那輕煙處踩了幾腳,將那輕煙踩滅便也罷了。

回自己所兒裡的路上,永琪有些出神。

跟在旁邊伺候的哈哈珠子太監三德小心瞟著,不由得輕聲嘀咕,“……方九洲清晏裡險些走水,阿哥爺怎不言語?倘若當真釀成禍事,阿哥爺今天這事兒若傳到皇上耳朵裡,那可怎麼好啊?”

永琪回神,盯了三德一眼。

三德是他從小就伺候在身邊兒的哈哈珠子太監之一,另外還有三人,分別名為四書、五禮、六藝。

這是他的抱負,也是他對自己的自滿之處。

三德者,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

永琪眯眼盯著三德,思緒轉過“三德”之意,緩緩道,“……柔克。”

三德的才學還不到這個地步,便只能道,“阿哥爺說什麼?以柔克剛?”

永琪輕輕一笑,神采飛揚起來,彷彿心中已是有了什麼主意。

永琪走出大宮門,這便飛身上馬。三德在後頭一個勁兒地喊,“阿哥爺千萬慢點兒,仔細又腿疼!”

永琪一路策馬揚鞭,意氣風發回到兆祥所裡,跳下馬來,將馬鞭丟給三德,自己先興沖沖進了門。

從去年秋獮回來,已是有日子沒敢這麼暢快地騎馬了。

腿疼,在馬上一用勁兒就莫名其妙地疼。

而大清的皇子,無論出入,都是不準坐轎的,只能騎馬。他便十分苦於上馬。

幸好今年胡氏給他生下了閨女,且因胡氏是未足月就臨盆的,閨女生下有些弱,這倒叫他得了理由推脫了不少外出的差事去。這便不用總是強撐著上馬。

不過如今已是四月,他原本還擔心再秋獮之時可該怎麼辦。便是不必競賽騎射,單就從京師騎馬到熱河,再進圍場,這一路就是數月,他還擔心這腿怕是難以支撐。

不過幸好從開春以來,天氣十分晴好,他這腿彷彿還有些緩解的跡象。

而今日,他放開膽子這般縱馬狂奔了一回,竟然雙腿如舊,一點兒都沒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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