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14、先令其狂(畢)(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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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五雖說才兩週歲,未必聽得懂眼前那拉氏和語琴在爭什麼呢,可是他卻瞧見了語琴被皇后呵斥,然後一言不發地立在原地的模樣兒。小十五再小,也分的清遠近,這便望著語琴,忽然伸出小手兒去,小嘴兒一扁,這便一對兒眼淚掉了下來。
小十五卻懂事,這會子當著皇太后和一眾母妃,便是哭都不肯放聲大哭,而只是靜靜掉淚。
小十五一哭,皇太后本就心疼了;再瞧著這才兩歲大點兒的小娃兒,竟然這麼懂事兒地不出聲地哭,皇太后的心急更是揪著疼了。
皇太后便忍不住抬眸瞪一眼那拉氏,“皇后!便是說話兒,又何苦這樣惡聲惡氣?孩子在這兒呢,叫你給嚇壞了又怎辦?”
況且那拉氏話裡話外直指的,就是小十五的生母去啊。皇太后便不管心下是否同意那拉氏的不滿,可是這會子總歸也不至於當著孫兒的面兒,去指摘他生母去啊。
“……別忘了,你也似這孩子的皇母!在這孩子面前,你好歹也該有個當母親的樣兒!”
那拉氏緊咬牙關,盯住皇太后,以及皇太后懷裡抱著的小十五。
她惱恨是這孩子的年歲佔了便宜,倒成了這會子內廷裡唯一的皇子、唯一能被皇太后抱在懷裡稀罕著的孫兒去了!
可是這孩子便是再白白胖胖,再與皇上年幼時生得肖似,可是這孩子終究是個庶子啊!而她的永璂,才是此時大清唯一的嫡出皇子!
皇太后便是稀罕孫兒,也該只將她的永璂攏在懷裡;皇太后怎麼能將一個漢姓人生下的庶子,這般稀罕了去?
皇太后怎麼忘了,她老人家當年也是最不待見有漢人血統的庶子去的?……皇太后這是年過古稀,這便真是老糊塗去了不成?
那拉氏心下翻湧不平,這便在神色上都流露了出來。
舒妃遠遠看著,便是無聲一笑,“主子娘娘這是怎麼了,竟膽敢對皇太后怒目而視?”
那拉氏這才心下咯噔一聲,忙怒吼道,“我沒有!舒妃,你少在這兒跟著和稀泥!”
舒妃倒也依舊不慌不忙,起身朝那拉氏半蹲一禮,“主子娘娘若不是向皇太后怒目而視,那便是向十五阿哥怒目而視嘍?”
只要矛頭不是指向皇太后,那拉氏倒鬆下一口氣來,便不在乎,也沒反駁,反倒是冷笑一聲兒。
舒妃便笑了,“十五阿哥是皇子,主子娘娘是皇子嫡母。妾身倒不明白了,這天下怎麼會有母親,朝著自己的兒子如此怒目而視的?就更別說十五阿哥今年才剛滿兩生日,還不懂如何得罪了主子娘娘去,主子娘娘又何苦嚇著那孩子了去?”
皇太后聞言便也有些不高興了,呵斥那拉氏,“必定是我方才說了你,叫你折損了中宮的顏面,你這才不願意了!可是你有什麼只管來與我這個老太婆說,你又何苦那麼瞪著孩子,倒將孩子給嚇壞了去!”
皇太后說著連忙招手叫安頤,“安頤啊,快將你十五阿哥抱走。待會兒別叫嚇壞嘍,倒像是我這個皇祖母都護不住了似的!”
語琴忙帶頭深蹲在地,“……是妾身處事不周,驚擾皇太后了。妾身惶恐。”
其餘一眾嬪妃見皇太后不高興了,這便也都趕緊跟著深蹲禮,跟著語琴道,“皇太后喜怒。”
那拉氏尷尬不已,不管心下如何不甘,也只能僵直地半蹲禮,“……是媳婦兒處事不周,皇額娘萬萬喜怒。”
好好兒的冬至節行禮,終是不歡而散。眾人告退而去,皇太后單獨留下了那拉氏去。
殿中靜靜,只聽得見那鎏金的西洋鐘錶滴答有聲。
皇太后狠抽了幾口煙,瞄著那拉氏,“慶妃今兒說的倒也有理,儲秀宮原本是慧賢的寢宮。慧賢生前是貴妃,如今的令貴妃也是貴妃,那令貴妃挪進去,自也沒什麼好說的,你今兒又何苦計較成這樣兒!”
“我知道你今兒是埋怨我竟容得那慶妃去了,反倒沒護著你——可是慶妃如今已在妃位,便是自己並無所出,可是皇帝卻已經將小十五交給她撫養去了啊!如今慶妃的身份便不是從前可比,能撫養皇子的妃位,我又豈能再不給半點情面去?”
那拉氏鬱郁地咬牙,“總歸,皇額娘便不是看重那慶妃,卻也是看重了小十五去……皇額娘可還記得永璂,看還記得咱們大清此時唯一的嫡出皇子、皇額娘唯一的嫡孫兒去了?”
皇太后也是深深嘆口氣,黯然地緊抽了幾口煙。
“我知道你就是賭氣這個呢。我早叫你安心,你有嫡子在,皇帝又是個想要彌補康熙爺遺憾,這便只想以嫡子承繼大位的性子,永璂如何不是穩穩當當的皇太子去?”
皇太后雖是這麼說,卻也是微微有個晃神兒,“……不過啊,你也不能因為永璂是唯一的嫡皇子,別人都沒資格跟他爭,那你就放鬆了對永璂的教養去。便如當年的胤礽,那也是康熙爺唯一的嫡子,也是沒人有資格相爭的,結果後來是自己作天作地,生生將自己皇太子的大位給作沒了啊!”
永璂這幾年跟永瑆之間的齟齬不斷,便是那拉氏小心都瞞著皇太后去,可是永瑆的養母是舒妃,憑舒妃與皇太后的關係,舒妃自也是沒少了在皇太后面前抱怨那拉氏和永璂去。故此永璂那點子糊塗賬,皇太后也都知道了。
“你總歸記著皇帝的心思,皇帝就跟當年的康熙爺是一樣兒的,但凡嫡子還有半點兒可取之處,皇太子之位都是嫡子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嫡子凡事不知收斂,活活兒將自己淪落到半點可取之處都沒有了,那別說我,便是老天都幫不了了。”
那拉氏心下一個哆嗦,警惕又不敢置信地盯住皇太后。
這是這位老太太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明確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太后卻不願看向那拉氏,一邊抽菸,一邊朝外甩了甩手,“我累了——你回去吧。”
那拉氏腳步沉沉,步出壽康宮。
她便是皇后,卻也是兒媳,這便在壽康宮內都不能上轎。待得自己走到壽康門外,這才上了暖轎去。
十一月已是冬日,她的暖轎裡也備了炭盆,可是她坐在裡頭還是覺著冷。
一股子對未來的不確信,幻化成了恐懼的寒意,深深地將她的肌骨都給牢牢鎖住,叫她坐在暖轎裡依舊忍不住簌簌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