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65、不見(畢)(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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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沒完,還要賜福晉父金十兩,銀七百兩,狐皮朝衣一,燻貂帽一,金帶佩飾靴襪具,馬一,鞌轡具。”婉兮輕哼一聲兒,“這便是賞給尹繼善大人的了。”
“如今開春兒,正是江南一年生計最要緊的時候兒,可是就在這時候兒皇上也叫尹繼善大人放下兩江總督的差事,專門兒回京來預備這些。我的八阿哥,你皇阿瑪的心意、尹繼善大人的心意,你可看見了?皇子大婚固然要緊,那兩江總督的差事、江南的一年之計在於春,難道就都比不上你了?”
永璇一顫,面色已然發白。
如今淑嘉皇貴妃已然仙去,永璇又是從小受苦於這腳病……故此這些年相處下來,婉兮總是心疼永璇。若不是因為眼前這件事兒,婉兮必定捨不得用這樣的語氣與永璇說話。這會子看見永璇的面色,她心下也跟被誰揪了一把似的疼。
可是疼歸疼,該說的話,卻依舊還得說。就像這世上每一個當母親的,沒人當真捨得打自己的孩子;可若是孩子犯了錯,不可饒恕的錯兒,便是再不忍心,也得狠下心來揚起巴掌打下去。
“喲,這兒還有!原來不光要賞給福晉,福晉父親,還要賞福晉的母親!”婉兮繼續念道:“賞福晉母銜珍珠金珥六,狐肷袍一,緣朝衣貂皮六,馬一,鞍轡具。”
婉兮唸到這兒,已經不需再繼續念。她將那《會典》闔上,高高抬起下頜。
“行禮當日,以總管大臣將事,福晉父朝服迎於大門外。入陳儀幣於堂,陳賜幣於階上,陳馬於中階下,以次授福晉父。福晉父跪受訖,率子弟等序立於中階下之東。望聞行三跪九叩禮。”
“福晉母率諸婦出,序立於中階下之西,望聞行六肅三跪三拜禮……”
“八阿哥可聽清楚了?這已然不是你個人下聘禮那麼簡單,這已經是你福晉母家那滿門的榮光!若有半點更改,那邊等於是給人家滿門扇了一個大嘴巴去!”
婉兮微微停頓,輕垂眼簾,“八阿哥,你四月十二即將行聘,行聘便已實際上是這‘納徵’之禮。婚聘六禮,納徵已然在第四禮,接下來就是婚禮親迎了……八阿哥,你的婚事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你便該明白,這已經是再無更改之理。”
婉兮說到這兒,忽然冷笑了一聲兒,“哦,是我錯了,我收回方才的話。原本翠鬟也跟這聘娶之禮無關。她終究只是內務府旗下的包衣,便是指配給皇子,也只能是‘皇子使女’,依舊只是官女子罷了,是不可能有這聘娶之禮的。”
“八阿哥是皇阿哥,有資格指配給皇子,行婚娶之禮的,要不是滿洲世家的格格,要不就是蒙古外藩的女兒。八阿哥自然心下是明白的,故此才敢在你的大婚都已經行進到這一步的時候兒,還敢來我宮裡求見翠鬟!”
永璇在袖中,輕輕攥緊手指。
婉兮嘆口氣,竭力按下不忍,又泠泠道:
“聽說你的福晉也是庶出,故此你道之前我所念的那些賞給福晉母親的,是給誰?——沒錯兒,自然是給尹繼善大人的嫡福晉,鄂爾泰的那位侄女鄂氏的;而不是給你福晉本生額娘,那位張氏的。”
“八阿哥啊,這便是嫡庶有別。便是人人心下都覺得同情,卻又不能不遵守的規矩。因為這規矩已經流傳了幾千年,不是咱們誰能給改了的。而就算翠鬟將來指給了你,也只能如你福晉的本生額娘張氏一般,為妾為婢。便是生下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婉兮黯然抬眸,“你來見翠鬟,我明白,是你對她鍾情。可是放回到現實中來,我倒要問問你:你急著想要給翠鬟的,難道就是這個?你覺著她就當真想要麼?”
婉兮這句話擲下來,永璇都如迎頭被木棒重擊。
他仰頭望住婉兮,急得已是說不出話來,唯有伏地叩頭。
婉兮也是心下難受,輕嘆一聲兒,“我知道這興許不是你自己的心意,可是皇家歷來規矩森嚴,你皇阿瑪都打不破的規矩,你覺著自己有本事給改了麼?”
“而翠鬟呢,她如今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又如何扛得起這些?別說翠鬟了,便是當年的慧賢皇貴妃,從前在潛邸裡,也因為出身內務府包衣旗下,身份只能是皇上彼時的使女……”
“幸虧她高家得用,乃為內務府著名的包衣世家,父親已為封疆大吏之職,她便不能再繼續為卑微的官女子。故此先帝才能將慧賢皇貴妃‘超拔’為側福晉。永璇啊,這字樣兒你該聽得清楚,那叫‘超拔’啊。”
“故此你該明白的,便是高家那樣世家的女兒,慧賢皇貴妃都只能是超拔為側福晉,不是迎娶進門兒的。唯有出自滿洲世家的身份高貴的格格,如孝賢皇后、如今的皇后娘娘,她們二位才是有資格被迎娶入門兒的啊。”
婉兮自己也是內務府旗下內管領下的女子,身份上還比不上包衣佐領下的慧賢皇貴妃,故此這會子說到這兒,自己也是黯然神傷。
永璇也同樣是幾乎落淚,伏在地上哀哀地道,“令額娘所說,兒臣心下何嘗不明白?終究兒臣的額娘,當年在皇阿瑪的潛龍邸中,也曾因為包衣出身,而只能為皇阿瑪的使女……這些婚聘之禮,都並未有資格享有。”
婉兮輕嘆口氣,起身將那《欽定大清會典》端端正正擺在了架子上,這便抬步走下地坪來,扶起了永璇。拉著永璇的手腕,轉身離開那象徵皇家森嚴規矩的正殿明間兒,走進了一旁的次間去。
沒有了那寶座的束縛,婉兮自在地坐在炕上,便也給永璇賜了一張繡墩坐下。
“所以,永璇啊,你今兒若是來給我請安的,那我自是歡喜;可你今兒若是來見翠鬟的,那我要給你的,就是方才那些話。”
“那些話是重,可是每一句都是這宮裡的現實,是包括你皇阿瑪在內的,咱們每一個人都逃不脫的規矩。你說你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找翠鬟,你究竟想要她怎樣,啊?”
“你是皇子,是主子;她呢,她只是官女子,只是個剛進宮伺候了一年的小女孩兒。這宮裡的規矩,還有你這個皇子的身份,哪個都是她不敢違拗的。你來見她,若我不攔著,她都不敢不見你……可是便是見了,你還想如何?”
“不管見與不見,你的大婚都已經走到了第四步來,是再不可更改的;你若這會子還要見她,這宮裡人多眼雜,遲早這風聲便會傳進你那位即將過門兒的福晉的耳朵裡去。你說,她難道會不恨翠鬟麼?”
永璇低低垂下頭去,兩隻手都已攥成了拳頭,骨節畢現。
婉兮瞧著也是心疼,只能嘆息著道,“皇子大婚之際,卻與官女子私相授受,這會叫人指摘你將你皇阿瑪的聖旨不放在心上,更不拿人家尹繼善家的女兒放在眼裡啊!這話若是傳開,自然可大可小;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一旦鬧大,你便是要將翠鬟置於死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