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貴妃,我要提醒你,你說的那些事兒,是跟我半點瓜葛都不可能有。你若敢在外人面前說起半個字來,我便治你個‘誣衊中宮’之罪!”

婉兮緩緩吐一口氣,“主子娘娘原來怕我說出去麼?主子娘娘難道不應該是希望我說出去,到時候人證俱在,正好治我個‘誣衊中宮’之罪去?”

那拉氏咬牙切齒,“瞧瞧你個厚臉皮的樣兒!當上了貴妃,在後宮裡只在我之下,你就當真將自己當成了皇上的‘二妻’,而忘了你自己根本是個什麼出身!”

婉兮點點頭,“主子娘娘提醒得對,人永遠不能忘本,永遠不該丟掉自己最初的那顆心。妾身也願用這樣的一句話,來與主子娘娘共勉。”

“收回你那一套!”那拉氏眉眼凜冽,“我是正宮皇后,你不過是個辛者庫的漢姓奴才,我哪裡有什麼要與你共勉!就連你的孩子,也只是庶出,且有一半的漢人的血——你用你的孩子來跟我的永璂比?呵呵,令貴妃,你當真需要到外頭風地兒裡好好吹醒自己了!”

“今兒你別以為你的小十五能跟皇太后一起過滿月,就當真以為皇太后有多喜歡你的小十五。皇太后的秉性,你我都應該清楚!在她老人家心裡,你的小十五永遠沒有辦法跟我的永璂比!我的永璂,才是大清唯一的嫡子,是皇上立儲的心願所在!”

“如果你被今兒的情形衝昏了腦袋,那我倒要提醒你,好好回想回想純惠的兩個兒子:永璋如何,永瑢又如何,嗯?皇上壓根兒是恨不得早早將他們兩個出繼,叫他們去當別人的兒子!”

婉兮輕輕垂下眼簾。

是啊,永璋、永瑢,乃至永珹,便是最好的例子。宮裡的皇子,但凡並非滿蒙聯姻所出的,都已經被皇上優先選了出繼給旁人了……皇子出繼,當真是太罕見了,除了當年雍正爺對弘時的恨,此外旁的皇帝都未曾如此過。

所以至少從旁觀的角度看起來,皇上的確是不想叫非滿洲純正血統,或者滿蒙聯姻所出的皇子繼承大統的。

“主子娘娘,我便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心下既然如此自信,且十二阿哥又是此時唯一的嫡子,那便自然沒人能跟他爭,也爭不過。主子娘娘你又何苦如此設防、如此爭鬥,如此的不肯安生!”

“對於我來說,我知道我是什麼出身,我知道在這大清後宮裡,我和我的孩子處境又多不容易。我們沒資格趾高氣揚,我們更不能心存非分之想。所以無論我自己,還是我的孩子,我們都從來不去爭搶不屬於我們的東西……”

“作為母親,我只希望護著我的孩子,叫他們平平安安長大;將來或者嫁個好人家兒,或者當個逍遙王爺,這都足夠光耀我母家門楣,足夠我心滿意足的了。”

“我這樣的心情,早許多年都已經說與皇后娘娘你了。可是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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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推心置腹卻沒能感動那拉氏半點,她聽著反倒滿含譏誚地冷笑。

“你說得好聽!我當年也是被你的花言巧語給矇騙了!——你說不為你的孩子爭取什麼?那你今天為什麼會跟舒妃聯手,坑害我的永璂去!”

婉兮眸光淨淨,“是我們‘坑害’十二阿哥?難道十二阿哥不愛學高麗話,是我們的主意,十二阿哥是聽了我們的話?十二阿哥因為學不會高麗話,遷怒給永璇和永瑆,侮蔑他們的高麗血統,這也是我們教的麼?”

“若無前因,何來今果?主子娘娘,請你不要忘了孟子言: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

“什麼孟子?!”那拉氏一聲怒吼,“那都是你們漢人,說的那些滿口的仁義道德,又與我何干?!”

那拉氏又露出這樣一副模樣兒,婉兮自是閉上了嘴。

對這樣一張臉,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婉兮便也只能輕嘆一口氣,垂下頭,似乎是對那拉氏說,卻也更像是對自己說,“皇阿哥們在上書房裡,必學儒學。那四書五經就都是需要師傅一句一句教會了,再背下來的。若主子娘娘再存這樣的滿漢之分,那十二阿哥如何能學得好?”

那拉氏面上皮肉陡然一顫,“好大的膽子,你又要算計我的永璂?”

婉兮眸光靜靜,“主子娘娘,你是該護著你的孩子。可是身為母親,尤其孩子已經到了這個年歲,又豈是一味護著就可成就的?你總該叫他明白大是大非,總該叫他心下分得清輕重。”

“至於你說我叫永璂學回部的語言,就是坑害了他去。可是其實,主子娘娘你自己與和貴人心結已深,而此時朝廷又如此重視回部,你身為皇后繼續如此下去,就不擔心再叫回部那些心存二意的伯克們抓住了把柄,在回部再鬧出一場風波來麼?”

“若主子娘娘肯將心放平,好好想想十二阿哥學習回部語言的好處。那從今以後,即便主子娘娘你自己跟和貴人還是不睦,卻也可以因為十二阿哥用心習學回部語言,而讓回部伯克們看到朝廷的誠意,看見皇后娘娘你的誠意去啊。這做法,無論是對主子娘娘你私人,還是對朝廷,又有何壞處?”

“我不妨與主子娘娘你說:我現在就叫九公主在學回部的話,等將來小十五長大,我還會叫他同樣習學所有的旗下話去!——便如皇上,所有的旗下話,不論蒙古話、鄂羅斯話,還是西番話、回話,皇上全都會的。這才是天子之學,也是我大清皇子該有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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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細眼眯起,“令貴妃,你果然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當我會信你?你當我事到如今,還會再被你矇蔽了去?”

“我告訴你,我可以不為了自己爭,可是我也必定要替永璂守著他身為嫡子該得的一切去。我不準旁人動我永璂的分毫,我尤其不准你的兒子想要分走永璂的半點去!”

婉兮便舒了口氣,“凡事皆有一體兩面,你若愛相信好的那一面,事情總體便都會朝著好的那邊發展,最終獲得好的結果;可若只願意相信不好的那一面,那整個情勢只會急轉直下,到最後只得到你千防萬防都不想得到的那個惡果去。”

“我今兒的話已然說到此處,主子娘娘既然不願相信,只願將所有的錯都歸咎在我身上,那我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主子娘娘只管當做我今兒,什麼都沒說過。咱們只是掄了掄巴掌,從此不共戴天起來好了!”

那拉氏呵呵冷笑,“這原本就是你今天實際上所做的!你的小十五,剛剛兒滿月,你就不叫我瞧,更不叫我碰,這便是從這一天起已經要防備我了!”

婉兮輕嘆一聲兒,“主子娘娘這一句,我倒不想否認。”

婉兮眸光黑白分明,靜靜揚起,盯住那拉氏,“孩子是這世上每一位母親的軟肋……只要主子娘娘別再叫我那根軟肋疼,我也自然不會叫主子娘娘體嘗那滋味;而倘若主子娘娘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今兒就在主子娘娘面前發誓,我也必定將半點不少的滋味兒,都還給您和十二阿哥去!”

婉兮眼底,有淚光幽幽閃動。

“我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那種疼痛,我已經再也承擔不起第三回!所以……主子娘娘,請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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