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月裡,前半個月就接連出了這麼多大事兒,還都是皇太后的孫子、孫女的事兒,她樣樣兒都跟著一起忙活,也是累得夠嗆。

更何況,三月初七那日剛忙完和嘉公主的初定禮;當晚皇帝接了小鹿兒的事兒,便急匆匆從宮裡返回園子的時候兒,將那拉氏留在了宮裡,卻也帶著老太太一起回去的,送老太太駐蹕暢春園。

三月初九一早晨,就又帶著老太太又從園子裡折騰回宮裡來。老太太裡外裡比那拉氏還多折騰了兩回,這便很是有些心力交瘁。

那拉氏與婉兮相偕而來,說有話要回,老太太一見兩人便都沒有什麼好氣兒。

“你們兩個,究竟有什麼要說的?這會子皇帝剛忙完家事,又要顧著國事,你們兩個一個是皇后,一個是貴妃,東西六宮都以你們兩個為首;你們兩個不想著一起為皇帝分憂,這會子又有到我宮裡來分辯什麼?”

婉兮恭謹行蹲禮,“今兒的話,妾身本不願說。可是主子娘娘堅持,不準不說。妾身也是深知皇上國務繁重,故此皇上之外,也唯有敢到皇太后面前兒來說——終究這不是妾身自己的事兒,而是事關皇子。皇太后祖孫情深,妾身不敢不報。”

皇太后瞟了那拉氏一眼,便也點頭,“只要不是你們兩個之間那點子雞毛蒜皮的事兒就行。既然是事關皇子,這便說吧。”

婉兮深吸一口氣,“回皇太后,伺候小十四種痘的太醫、太監們都曾奏報,小十四種痘初時,一切尚好,未曾發現半點異常;是在種下痘去第七日夜晚,小十四身上開始出現膿皰時,情勢才急轉直下的。”

皇太后嘆了口氣,“小十四出事之後,太醫院連同宮殿監,將三份底檔一同報給皇帝、皇后和我。我也親自翻看了,故此這些細節,我倒早已知曉的。”

婉兮輕輕垂眸,“情勢怎麼會突然急轉直下的?不該是那痘種有事,也不該是太醫、太監們不盡心盡力——畢竟,這些都是皇上親自盯著做好的預備。”

“妾身也曾詢問了太醫們,太醫都說,怕是小十四身子裡頭原有些什麼毒氣,藉著痘種的毒氣一起發作開。只是那孩子身子裡原有的毒氣倒是微弱,故此初期那幾天倒不妨事;而到種下痘七八日間該出膿皰的時候兒,痘毒才最是盡數發作開,這才勾得小鹿兒身子裡原有的毒氣一併發作……”

那拉氏聽了便是冷笑,“小鹿兒終究是你生出來的皇子,又一向只在你宮裡養育,後來也是到的慶妃的宮裡……便是那孩子原有什麼毒氣,也都是你與慶妃照顧不周!你自己以死謝罪就是了,又怎麼反倒來攀掛著我?!”

“況且小十四是三月初八薨的,那會子便是我這個正宮皇后也不能擅入五福堂去,且我本人都在宮裡操持永瑢、和嘉的婚事;再往前推算,小十四是二月二十七前後就進了五福堂開始供神的,我那會子根本是隨著皇上謁陵途中,還沒回京!這些又究竟哪裡與我有關了?”

那拉氏說這些話,婉兮當真是半點都不意外。

婉兮這會子已是能平心靜氣地抬眸盯住那拉氏的細眼。

“只是妾身卻聽說,二月十九清明節那日,主子娘娘去看望過純貴妃。”

那拉氏一眯眼,“我去看望過純貴妃,怎麼了?令貴妃,你雖然此時也是貴妃,可是純貴妃才是後宮第二人;我陪著皇上出門謁東陵,二月十八才回園子來,二月二十就又要走,我難道不應該在中間兒的二月十九這一天,去看看她?”

婉兮點頭,“沒錯,純貴妃病重,從去年九月十三就因‘肝鬱耗血’而吐了血。主子娘娘是該去看看。”

皇太后聽得皺了皺眉,“令貴妃,你究竟想說什麼?”

婉兮在皇太后面前跪倒,“回皇太后,純貴妃生的是肝病,且已經到了吐血的地步;妾身從前倒是聽說,肝病是有可能過給人的。”

“二月十九,皇后親去探望純貴妃;二月二十皇后便到妾身的島上,與小十四臉兒貼著臉兒地告別……若肝病當真是能過給人的,那般的親暱之下,小十四難道沒有被染上的風險去?”

婉兮的音量不高,也沒有太多的悲憤,只是這樣平心靜氣地娓娓道來。

可是這一番話落地兒,還是叫殿內倏然一靜。

所有人都驚愕得睜大了眼,面面相覷。

皇太后的煙都停了,老太太眯起眼來盯住那拉氏。

“肝病能過給人去的話兒,我倒是也聽說過的。只是肝病不能一概而論,有些能過給人,有些未必就能過給人。”

皇太后說得極慢,眼珠兒卻是始終盯在那拉氏臉上。

“……不過既然純貴妃去年九月就已經吐血了,那便是說她的肝病已是十分沉重。這樣沉重的肝病,論理兒,倒的確是有能過給人的風險去。”

那拉氏一驚,急忙已是撩袍跪倒。

皇太后將菸袋撂在一旁,緩緩道,“皇后,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肝病能過給人去的事兒,不至於沒聽說過;你又是正宮**,是皇子們的嫡母,你便更該知道,既然第二天就要去帶皇子給痘神娘娘行禮,你當日去看望純貴妃,怎麼就不能小心一點兒?!”

那拉氏驚得面上已是一片慘白,卻是抬眸怒視婉兮,“可是即便說肝病可能過給人去,可是你也聽見皇太后怎麼說了——肝病有的能過給人,有的卻未必能過給人去!你瞧我,我這會子何嘗不是好好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