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從磕頭落淚,“奴才,奴才脖子上頭,實在就這麼一個腦袋啊~~”

皇帝站直了身,立在七月熾烈的陽光下,眸光比太陽更加熾烈。

“你又怕什麼!總之,朕已是叫他們預備了。朕吩咐你之時,自是已經鐵定了這顆心。便是誰攔著,也不能更改了!”

皇帝這一刻,還是有些想念老李玉、小毛團兒。高雲從雖說與他的情分,怎麼比不上那伺候他長大的李玉,也比不上從小在他身邊兒的毛團兒……但終究他自己機靈伶俐,況還是毛團兒引薦進來的人。皇帝這幾年相處下來,有些話倒也肯與高雲從說說了。

“朕是孝敬皇額娘,想做這天下第一的孝子,想叫皇額娘成為這世上最福壽雙全的老母親去。故此朕於後宮之事,凡事必先稟明皇額娘,所有冊封,都要奉皇太后懿旨;”

“可是若這一番,在你令主子的事兒上,皇額娘怎麼都不肯點這個頭,那朕便什麼都不顧了!”

“朕,已是五十歲的天子;便是兒子孝順娘,到了這個年歲,也不必事事都低頭了;況且這是干係到你令主子的事兒去!若這回再忍讓了,你令主子就當真會一輩子都留在妃位上……朕絕不叫這樣的事兒發生!”

皇帝深吸一口氣,回眸瞟向高雲從。

“朕是不想與皇額娘當面爭吵,這些年都極少與皇太后當面紅臉。可是這回為了你令主子……朕不在乎到時候當面大吵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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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皇帝來到“天然圖畫”,便是怎麼竭力隱藏,可是還是被婉兮從他眼角眉梢之間,察覺了一絲不豫之色。

婉兮卻沒說破,只是將頭倚在皇帝肩上,小女孩兒一般柔聲撒嬌道,“……爺是因為要秋獮去了,捨不得奴才和孩子們,是不是?”

皇帝這才輕哼一聲兒。

雖說是哼,那聲息卻已是柔軟了下來。

“怎麼偏說爺想你們,你們就不想爺了不成?”

婉兮輕笑,“……不如奴才叫玉蕤跟去吧?”

皇帝這便惱了,伸腳輕踹了婉兮腳踝一記,站起身兒來,故意背過身兒去,“行啊,叫她這就歸置,到時候兒一起走!”

婉兮嘆了口氣,起身兩手掐著後腰,緩緩走到皇帝身後,伸手抱住皇帝的手臂。

“爺,別擔心……閏六月十一,爺已經給我宮裡派了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皇上又恩旨,待得秋獮起鑾之後,我娘便可提前進宮來伺候。奴才身邊兒這麼多人呢,便是爺不在宮裡,也不打緊。”

皇帝這才回身,垂眸凝視著她。

“……算算你臨盆的日子,應當在十月初。爺定會在九月就爭取趕回來。”

婉兮含笑點頭,“不過爺也別急。今年是什麼年頭呢?爺要在熱河召見西北格魯特各部臺吉、宰桑,還有回部各城的伯克們呢。這些人多是第一次覲見,總需要爺多款待些,才能叫他們對爺和朝廷堅定歸順之心。”

“爺的日程只該長,不該短,爺萬萬別因為奴才,就急著往回趕。終究奴才臨盆,這都已是第四回了,早已是輕車熟路;而人家西北那些厄魯特、回部的王公們來熱河覲見,卻是第一次,更是千里迢迢而來。”

皇帝輕哼一聲兒,“你便別管了,總歸爺心下有數兒。你啊,就安安心心留在宮裡,將最後這幾個月給爺穩穩當當地過了才好。”

婉兮妙眸輕轉,“……爺怎麼光說奴才呀,也該去多貴人宮裡,磕打磕打她去!要臨盆,總要多出來溜溜彎兒才好生養,可是奴才卻有日子沒見她出來走動了。”

皇帝皺了皺鼻子,伸手颳了婉兮鼻尖兒一下。

“還說自己跟她鬧意氣呢?這不還是關心她的動靜了麼?”

婉兮搖頭,“爺,她是厄魯特蒙古的格格,更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後裔,爺這回好歹在熱河還要見人家的母家、親族去。”

“況且她跟蘭貴人、鄂常在一起住著,宮裡又不能像奴才這邊兒一樣清靜。故此奴才想,爺還是當真多問一聲兒多貴人那邊兒吧。”

有些話婉兮不宜直說,可是她心下此時除了要擔心那心高氣盛的蘭貴人之外,又因為鄂常在這回突然的跳出來生事,而又多添了一層擔心去。

終究多貴人進宮晚,身邊兒的奴才還都沒用熟了去,這樣兒與那兩位不安穩的人一起住著,總歸叫人有些揪著心。

不管怎樣,新生柔弱。

皇帝點頭,“……只是皇后要隨皇太后一同秋獮而去,純貴妃身子又有些綿弱,你則臨盆在即。我這心下,倒一時都沒個能放下心的人去。”

婉兮也是暗暗嘆息。

原本穎嬪是最好的人選,穎嬪與多貴人同為蒙古格格,又是婉兮能放心的人。只是……穎嬪是註定要隨皇上一同秋獮去的。

皇帝皺眉想了想,“你別擔心了,我另外想法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