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便也點了點頭,“那必定是大詩人。”

那拉氏又指了指那首詩,“《雪賦》,我喜歡。”

那拉氏終是關外老滿洲家的格格,最是愛雪不過。便是漢人的詩詞歌舞叫她有些撓頭,可是這寫雪的小賦,她還是見而親近的。

語琴就知道是這樣,故此笑得更加篤定,抬眸還悄悄朝婉兮眨了眨眼。

“主子娘娘請看,這《雪賦》中有這樣一句:‘於是臺如重璧,逵似連璐。庭列瑤階,林挺瓊樹,皓鶴奪鮮。白失素,紈袖冶,玉顏掩。’”

“主子娘娘請尤其看這首句:‘逵似連璐’……是‘連璐’,不是‘璉璐’。”

賦比詩詞更長,那拉氏一眼看下去,已是眼暈。哪裡還顧得上細看通篇,端的只看那字面上的一個詞兒,便已是點頭,“可不,這是南北朝時候兒的,都是‘連璐’,不是‘璉璐’。”

那拉氏說著抬眸狠狠盯了忻嬪一眼,“忻嬪終究是滿洲格格,這漢學造詣終究要遜色一籌。便是看見了詞兒,也難免給記錯了的!便是相近的音,這世上也並非唯有端慧皇太子那一個‘璉’字!”

那拉氏說著揚眉衝語琴一笑,“果然都是他們謝家人,個個兒都是最擅長詠雪的。便如那謝道韞說雪是‘未若柳絮因風起’的;這謝靈運乾脆洋洋灑灑寫出這麼一大篇《雪賦》來,他們謝家這樣的江南士族高門,卻沒想到反倒與雪這樣有緣。”

語琴福身深禮,“主子娘娘才學高華,妾身方才班門弄斧了。”

婉兮在旁瞧著,也忍不住為語琴這樣的急智而心生激贊。

那拉氏果然更是歡喜——與孝賢皇后、慧賢皇貴妃、純貴妃等人比起來,她漢學方面的粗陋的確始終是心上之痛,無法與皇帝說辭論畫;甚至都比不上皇太后。

皇太后閒暇時,還偶爾寫漢詩自娛呢。

那拉氏這些年,尤其是當了皇后之後,私下裡也沒少了用些力氣。謝道韞那段著名的故事,她也好歹是耳熟能詳。這會子便用上了,且用得正是時候。

那拉氏瞧語琴這樣心悅誠服,自是面上也繃不住喜色,便朝忻嬪道,“你日後,倒可多與慶嬪習學習學。便不是為了你自己,也該為了兩位公主。所謂琴棋書畫,你總得讓兩位公主都多少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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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嬪惱得拍案而起,盯著語琴笑,“喲,慶嬪今天真是有備而來啊,連書箱子都帶來了!看來慶嬪昨晚兒上便都沒睡,就預備今兒怎麼替十四阿哥往回圓這個字兒呢吧?”

語琴淡淡揚眉,“雖有皇后娘娘的口諭,可是我瞧出來了,忻嬪並不聽從。”

“我猜猜,這會子忻嬪心下怕還在腹誹,我說的不對,是不是?”

語琴不慌不忙,又從書箱子裡拿出另外一卷書來,“既然忻嬪都說了,我連書箱子都帶來了,那我還得再多掏一本書出來,為我方才的話,做個佐證。”

語琴將第二卷書特地送到忻嬪面前開啟,“這篇啊,是宋代范成大的《惜交賦》,裡頭寫得明白:佩轇轕之連璐兮,戴陸離之高冠’。忻嬪你年輕,眼神兒好,你告訴姐妹們,這裡頭是‘璉璐’,還是‘連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