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羲先生那深邃的眼眸漸漸恢復清明,抬目望向蕭雨:“現在,你還認為你是對的嗎?”

“君子之於天下,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對也好,錯也罷,只要是義之所在,生而為人便當為之。”

“先生來時不見此城餓殍遍野,此刻不見滿城百姓笑顏?匈戎無端發動戰爭便是不義,於傲宰相為守護家國而力排眾議,殫精竭力便是忠義,幫忠義而滅不義,此便為正義。”蕭雨義正言辭反駁。

“正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義,匈戎國地廣人稀,連草地也罕有,只有連片戈壁和荒原,每年連飯都吃不飽,而南國又自恃上國斷絕與匈戎國的貿易往來,每年不知餓死多少人。”

“他們的正義便是為了要活下去,故而方才興兵來侵,而你卻斷絕了他們的最後一絲希望。”

“得南國之義而失匈戎之義,此當真為正義嗎。”皇羲先生眼眸凝視著蕭雨,緊緊逼問。

“倘若匈戎起兵之後一路上,紀律嚴明,愛民如子,則必定民心所向,所向披靡,何有華景城這兩個多月的死守?匈戎起兵或許情有可原,但興起戰端,床害生靈,引得無數人流離失所便罪不容誅!”

“糧食物資缺乏可以想其他辦法,但起戰而害民便失了義,失義之戰則無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因此,此戰縱使匈戎勝了,他建立的國家卻並不名正言順,一個失了義的國度,猶如失去魂魄的人,縱有片刻的繁榮,終究無法長久。”蕭雨毫不示弱地反駁。

聞得此言,皇羲先生默然不語。

“先生只看得於傲宰相死後,南國君主昏庸,臣子貪腐,百姓困苦,卻不見數年之後,隱姓埋名的於傲之子於琳斬木為兵,揭竿而起,群雄響應!最終滅卻林氏皇族,被群雄擁立為王。”

“後南以義立國,開啟琳義之治,四方仰德,六合臣服,最終將匈戎也以臣禮相拜,開啟後南的繁榮之世。”

蕭雨暗中掐算的手緩緩松下,抬目對皇羲先生微笑道:“天行有常,輪迴不止。先生一直強調要超脫於塵世之外,但卻不知在我們有意識的那一刻起,便已然在天道執行的軌跡之中,我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天道,都是自然。”

起身將皇羲先生和自己杯中酒添滿,蕭雨舉杯站起,望向皇羲先生:“人生於世,做的任何事情最終結果福禍難說,但只求無愧天地,但只願浩氣常存,唯此而已。”

皇羲先生呆怔片刻,忽地釋然一笑,舉起酒杯,也是站了起來,對蕭雨敬道:“蕭雨兄弟的話語,我雖不認同,但卻理解。”

蕭雨微笑點頭:“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每個人所處角度不同,自然會有不同的見解和處事方法,只要能互相理解,便已足夠。”

皇羲先生微微頷首,兩人酒杯碰撞,一飲而盡,酒樓之中再度傳來豁然爽朗笑聲。

酒足飯飽,蕭雨與鶴向皇羲先生告別,離開了酒樓。

皇羲先生走出欄杆,望著那走在街道之上,漸漸遠去的蕭雨,眼中泛起一絲莫名色彩。

“真是個……有趣的人。”

匆匆走在街道之上的鶴,望向那向城門處進發的蕭雨,滿臉疑惑:“主人,我們這是去幹嗎?”

“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於傲老人家一家子即將遭此橫禍,怎能袖手旁觀。”蕭雨邊向前疾走邊,微微搖頭。

鶴聞言微微點頭,旋即眉頭輕皺,眼眸泛起憂慮:“但這樣不就擾亂了未來的歷史的程序……”

蕭雨臉上噙著溫和的微笑,望著天邊漸漸落下的夕陽:“但求無愧天地,但求浩氣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