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見,麻衣道人的容貌竟然沒有半分變化,可見他駐顏有術,仙法道術非同一般。

他依舊穿著當年的那身麻衣,手裡持著一柄長竹竿,竹竿上端插著三張幡,幡上又分別用雲篆書有「相」、「法」、「丹」三字。

這副裝扮竟然和當年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差別,十年好像對他而言不過恍惚一瞬間,沒有,亦無終點。

岑夫崖眼中含淚,連忙俯身作揖行禮。

麻衣道人依舊笑呵呵的將岑夫崖攙扶起來,並用洞悉無遺的智慧雙瞳凝望著他,說道:「貧道讓信士好等,這一等便是十年,著實有些委屈了信士你。」

岑夫崖懇切道:「不委屈,不委屈,怎的會委屈呢?若不是得虧道長當年的點撥,我家那癲妻之病也不會好得這般快,更不會白白拾得一女,得享天倫之樂。」

麻衣道人洞如觀火,早已將岑夫崖的心事看透,說道:「呵呵呵呵——信士你既已得償大欲,心滿意足,又如何會寢不成寐,夜不成眠?」

岑夫崖

直言不諱道:「唉!道長不愧為世外高人,夫崖的心事逃不過道長的慧眼,只是夫崖自己也百思莫解,總覺得心裡缺了些什麼,又說道不出。故而還請道長指點一二......」

「呵呵呵呵——」

聞此,麻衣道人竟然開懷暢笑,笑聲郎朗,這反而令岑夫崖更為奇怪。

於是岑夫崖再次作揖拜道:「道長緣何發笑?」

麻衣道人給了岑夫崖一個肯定的眼神,點頭道:「老道我在為信士你高興啊,看來信士你果真是有仙緣的!」

「道長此話何解?」

「常言總道說,洞悉世事胸襟闊,閱盡人情眼界寬。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實則天下大同,需要自全域性上謀求得失。信士你的心中所缺失的恰恰不是眼下的一己之利,故而小家情愛對信士你而言不過紅塵埃土。信士畢生所求的應當是更加弘毅寬厚之物,譬如說——」

岑夫崖瞪圓了眼睛接道:「譬如說持心守靜,悟道修仙?!」

麻衣道人捋了捋自己的垂肩白眉,氣度莊嚴而不可褻瀆:「要不說信士仙緣不淺呢。三花聚頂終是幻,腳下騰雲亦非真,慾念執妄滋擾元神,只有斂元養魄,了卻因果方可成仙。」

岑夫崖生怕麻衣道人會像十年前一樣,隨性灑脫,說走邊走,連忙趕在他拔足離去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求道:「道長在上,不如收了夫崖隨道長同去修仙。」

「誒?信士你這是作甚?」麻衣道人笑眯眯的將岑夫崖扶起,低聲神秘道:「並非是老道我不肯帶信士你同去修仙,只是信士你可還記得十年前貧道曾對你說及過的話?」

「這......」

岑夫崖半吞半吐,心中遲疑反覆。

麻衣道人也不浪費時間,繼續說道:「信士你於這俗世尚有牽絲扳藤的連結有待破除,故而即便隨了貧道去,也證不得道果。」

岑夫崖細細回憶道:「道長此言夫崖從不敢忘。當初道長曾說過,夫崖我尚有一情待了,一恩待報,一債待消。如今一情一恩皆已償還,只是還請道長指明那「一債」又是從何而來?」

麻衣道長紅潤的臉上驀地變得深沉起來,他的眼神裡蘊藏著幾分含蓄的威嚴:「信士可還曾記得七年前在楚地經歷過一場戰事浩劫?」

「七年前......楚地......」

如此慘烈的戰意,岑夫崖怎能忘卻。

但他僅是回想起「楚地」二字,腦海裡便立刻出現了屍橫遍野的畫面,耳畔迴響起拼死的呻吟,每一個人都拼盡殘力揮刀亂砍,撕裂靠近自己的每一具肉體,且無論敵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