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都持槍穩活,翻卷滾攪,頃刻間風色峭厲,煙霧鬱結,斮戮槍如同一條鱗龍蟒蝮吞吐著黯黯黑雲。

柏樹仙的風鞭掀起斮戮槍吐出的汙浪,頃刻間瘴氣塵天,橫空似墨,反而助長了這煙勢。

瘴氣如雲向四周蔓延而去,凡是觸及受傷之人身體上的刀口劍痕,瘴氣即刻化作一縷烏煙鑽入皮下,錯眼不見。

而那受傷之刃原本瘡痍之處頓時變得皮開肉綻,血流湍急,緊跟著膚色由黃轉青,由青變紫,再由紫化黑,傷者身上血管經絡暴起,烏鼓鼓地幾乎隨時都可能破體而出。

烏青暗沉的汙濁之氣在體下擴散,原本的尺寸之傷在體表滋長,體內五臟俱損,體外再無完膚,只留有好似經受千刀萬剮過的魚鱗狀的黑斑,血肉零落。

“前輩!此煙有毒!”秦寰宇眸中泛寒,一望而知。

間不容瞬,柏樹仙眼明手捷,立刻止息了風鞭,又反轉風狸杖掀起一股逆風迴旋著將四散的瘴氣重新聚攏,再揮袖送出殿外。

秦寰宇冷然道:“瘴氣無眼,這殿內之人雖有百派,亦有你墟棘峰的爪牙,難道你欲瓦玉集糅,趕盡殺絕?!”

話音未落,那邊被瘴氣荼毒浸染的人裡,有人手掐喉嚨,痛苦地掙扎倒地,從他們凸張無神的眼球和拼命伸出嘴巴的舌根足以看出他們的痛苦與恐懼,絕望地望著頭頂被撕破的夜空。

計都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話音裡平添一絲慵懶,道:“他們皆是簽了魂契之軀,徒具形骸的行屍走肉,註定了後半生庸碌無為。能為本大人獻出生命亦算是取義成仁,本大人定會酬功給效,在他們死後將魂契歸還與他們。”

“你也配提‘取義成仁’?”柏樹仙眼瞳深眯,正容亢色,厲聲道:“世上竟留存有如此大邪大慝之物,真是無法無天,天理難容!”

“你們說的是它嗎——”

計都一手精細地撫過斮戮槍首,不屑地揚起尖尖的下巴,紫瞳裡盡是深深寒意,冰冷叛逆無比。

柏樹仙怒目嗔視道:“本仙勸你遷惡向善,迷途知返,銷燬了這陰冥之物。否則必有一日會挽弩自射,遭其反噬!”

計都俊魅孤傲地冷笑道:“笑死人了。休要在此佯裝好人!從來覆水不收,就算本大人收手,你問問這百派之人難道就肯輕饒素放嗎?”

“若說起這杆槍的來歷,還是要感謝?華派的饋贈。”計都頷首低眉,不羈的短髮散落在耳側,兩邊太陽穴上筋絡膨脹。

“何意?”柏樹仙驚愕不解。

“此槍正是以爛死在紫泥海上的白骨煉就,龍魚一族的巍巍冤魂死而不僵,恨血百年難解難消,故而本大人聚斂起故族舊人的陰戾怨氣注入槍內,用以洗雪逋負,以牙還牙。”

“難怪毒侵骨髓,竟是朽骨遊魂所鑄?!”柏樹仙耳朵裡嗡地一聲,怵目震恐。

“不信?不如我將它們自斮戮槍裡喚出,讓它們替自己申冤復仇!”

計都冷峻如故,斜身踏步,反守為攻。

斮戮槍翻手直刺,握霧拏雲,黑煙鬥亂,四周空氣壓抑忽增,憋悶膨脹。

槍首如梟蛇鬼怪吐芒,霧鎖煙迷之間鬼影幢幢,成百上千只鬼魅面孔猙獰,指爪張揚著向外掙脫,陰冷嚎叫著向外怒湧,彷彿要將周遭的一切撕裂吞噬掉。

百年遺骸,枯骨尚全,惟無膚髮而已。

“如此精魅邪氣!”柏樹仙身體猛地一抽,凝視著藏匿鬼影的那片黑暗。

“前輩!”秦寰宇手腕橫掠,揮劍迴轉,斬斷了柏樹仙面前迎面撲來的一隻鬼魅的頭顱。

那鬼魅白骨散架,頭顱墜地,幽綠空洞的雙眼鑲在深陷的眼眶內,卻仍在地上冷冷地凝視著柏樹仙和秦寰宇,斷肢在地上蜷曲著向前爬來,殘破的白骨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似乎不殺死對方絕不會罷休。

柏樹仙變色斜睨,驚出一身冷汗,立刻斜身閃避。

“竟然斬而不死!”

柏樹仙和秦寰宇相顧駭然。

計都猛然甩槍,傲然一笑:“老邁昏庸的東西,本大人方才說過,它們皆是紫泥海里已死之身,早就幽冥異路,又怎可能再死一回!”

說罷,斮戮槍一招狂風擺柳,槍桿劇烈抖動,發出沉悶魔嘯。

計都拿風騰雲,魚躍衝頂,斮戮槍夾雜著狂嘯的北風,硬梆梆地砸著地上,激起一道烏青色濁浪。

濁浪和陰氣凝結相摩,所及之處變幻成一道道烏青懸絲,將被斬殄地四分五裂的鬼骨重新連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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