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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徑微道,庭院花木幽深處,陳朞的目光正跟秦寰宇的目光重疊在一起,匯聚在秦寰宇手中拈著的那朵嫣紅色美人蕉上面。

花蕊似燭,花瓣似紅蓮映水,紅得耀眼。

在陳朞又依次聽完秦寰宇講述過攬月墜入朝暮井後被避水珠救起,以及九江燁城外亂葬崗的經歷以後,不覺驚愕道:“如此說來,紫泥海的龍魚一族尚有後人,就是墉城西郊弱水庵裡那個叫做阿寧的孩子。”

秦寰宇漠然提醒道:“他可不是孩子,僅是形似而已。”

陳朞苦笑道:“也對。不過沒有想到,這世間竟然真有剖丹一說。內丹可不比外丹可以任意轉移倒手,先不說剖丹操刀之人的醫術,就是那被剖丹人所承受的痛楚,聽聽便令人生畏。”

秦寰宇澀然一笑,垂眸說道:“愛有多深,恨就有多切。”

陳朞嘆息道:“沒錯。當年紫泥海血流漂杵,若是我的族人親眷受此屠戮,我也不會善罷甘休。唉,我懂你的意思了——阿寧應該是趁百派齊集之時,混進學宮來趁機一網打盡,報當年紫泥海和流落弱水庵之仇。那夥人雖算不得光明正大的開闊之人,但也算不得放辟邪侈,至多就是個譎而不正、暗度陳倉的旁門左道。”

“嗯。正所謂敵人的敵人便可視同友人。”

陳朞認同道:“難怪你會說那夥人非敵亦非友,是敵又是友。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欒青山打死也不會想到當年龍魚一族尚有人倖存,猶如縱虎出柙,擊其不意,?華派必食其果。”

正所謂:天道好輪迴,因果非小可;禪言真語莫看輕,萬物永珍終有安排。

如果秦寰宇所料無誤的話,?華派就是在養虎自斃。

只要能夠將夜探?鼓學宮的那夥人利用得宜,反而能成為鉗制住?華等門派的一股力量,令這兩方各呈犄角,閬風便可趁機逃脫欒青山的掌控,實乃自天而降的意外之喜。

秦寰宇叮囑道:“這兩股勢力不可共存,卻也皆不可小覷。即便是要接力打力,還是要提防?華派樹大根深,根結盤踞。”

陳朞凜然道:“放心,必會慎重從事。”

“月兒她就託付給你了。”

“不需你喋喋不休,看顧好自己的性命。”

二人迎風向月,背影筆挺,朗朗而立,有種說不出地孤傲莊嚴。

天地之氣,溥暢而至,青絲長袍披拂搖綴,如絲如緞,宛若一副淡青淺赭的寫意畫。

陳朞和秦寰宇共同仰視著流紗般的星河,一輪薄月藏在雲紗之間穿行,這份難得的輕柔靜謐似是在淨化著二人糾纏紛雜的心緒,無塵無垢,一些事情漸漸變得淡滅。

命運浮沉,不如好好享受這刀光劍影前最後的空寂。

......

在這同一個夜裡,殷攬月夜臥夢魘,驚悸不安。

夢中,攬月置身在一片岩漿密佈的鬼畜之地,殘肢斷體的屍塊摻混在其中,匯聚成河,暗紅的岩漿在滾滾的黑煙的裹挾裡噴湧而出,洩洪一般朝向四周層層壓去。

血水不斷翻湧,夢裡的攬月在茫然驚懼之中不辨方位,只能任由無盡的骸骨漂浮過自己身邊,小心惶恐地避讓。

“寰宇......救救我......”攬月口中不斷呢喃央告。

突然之間,一個冰藍色熟悉的身影果真出現在遠處一片岩漿匯聚而成的猩紅色沼澤裡,沼澤罌粟般魅惑熱烈,冰藍色人影雙腿浸沒在其間,猛烈而痛苦的搖動著身體。

攬月辨出那人,顧不得自己眼下的境地,對那人急急喊道:“寰宇——!”

無盡地血色霧氣繚繞在他們之間,腥風陣陣令人作嘔。

攬月看見,沼澤下方像是有一群人狂放地拽著秦寰宇的雙腿將他向下拖去,使秦寰宇越陷越深,油煎火燎,任他如何掙扎都無法翻渡。

攬月一邊拼命呼喚著秦寰宇的名字,一邊死命掙扎,試圖能從腳下連綿無盡的枯骨間掙脫出來。

眼前的秦寰宇亦如同遭受極刑一般在痛苦掙扎,攬月的面容慘白失色,強逼著自己兩腕用力向上扳起雙足挪動腳步,每挪動一步換來的都是徹骨鑽心的疼痛,好似要將她碾斷拉碎般一絲一絲直往身體鑽。

“寰宇——寰宇——”

很快,攬月雙腕間同時裂開一道狹長的口子,鮮血迸裂一般自腕間湧出,融入身下熔岩血泊之中,綻開一朵朵殷紅色花朵。

神奇的是,花瓣綻放伸展的同時,竟然在黏稠難行的岩漿裡開闢出了一條道路,行走起來容易多了。

她連忙把握好得來不易的機會朝著秦寰宇所在的位置淌了過去,想要趕在秦寰宇全身陷入沼澤前將他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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