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吭——”

柏樹仙撐腸拄肚,再次避開綦燦燦的跪拜。

綦燦燦鍥而不捨,雙膝繼續追著柏樹仙,跪道:“民間詩詞有云: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鱸肥菰脆調羹美,蕎熟油新作餅香。難道師父就不想都嘗一嘗?燦燦準保師父日日透心沁齒,如甘露灑心。”

聽到御膳美食,柏樹仙心癢如萬蟻爬過,慧黠的眼睛裡驀地明亮有神,心動道:“嘖——本仙萬年道行衣缽相承,傳你一二技藝倒也足以受用。只不過拜本仙為師實屬多餘,本仙批算五行,袖中乾坤,此生師徒緣分確有一例,但緣分淺薄。”

綦燦燦道:“既然命中有師徒緣,您又何必逆天而行。”

“哼哼——”柏樹仙苦笑道:“你這胖丫頭怎懂這掌中日月,冥冥之力。”

綦燦燦忽然開悟,茅塞頓開道:“師父您是擔心?鼓盟會不日結束,徒兒便要隨同門回去伊闕派,故而師徒殊途?”

柏樹仙緘默不言,抽菸不展。

綦燦燦又道:“師父莫要擔心,我可以去求綦煥哥和含光子應允我留在學宮裡進修。再不然,我時常御劍回來探望您。”

“唉——”

一向佯風詐冒,瘋瘋癲癲的萬歲老頭兒竟然會嘆氣,正經得一反常態,面容浮現出鮮有的憂愁苦悶。

默然神聖,肅穆萬分。

“師父——”

風在夜空中噝噝作響,月轉星移,蒼莽無盡,平添了幾分沉寂詭秘。

柏樹仙若有所思道:“你還記得筑陽殿里老朽曾經對你們說過,我與月影桂各具使命,各保一方水土,各護一眾子民嗎?”

“記得。”綦燦燦被柏樹仙的幽冷靜寂所感染,亦一字一頓認真作答。

“那刺顏、瑤姊妹已死,一別永遠。老朽說過,我等朝榮夕悴,老朽久歷滄桑,亦該解甲休士,據梧而暝了。”

綦燦燦不知為何,鼻頭一酸道:“好端端您如何又說這等喪氣話,酒足飯飽,肚撐閒的。即便吝嗇收教授功法,亦不必自損自傷來推脫。”

柏樹仙淡然笑道:“哼——你這胖丫頭,嘴利心腸好,倒是有幾分像為師。”

“您這是答應收燦燦為徒了?!”綦燦燦驚喜,俯首磕頭道。

“也罷。本仙佇立世間萬年之久,祛蠹除奸,一生無虧。永珍生滅,已具定數。只要你答應為師,周身技藝皆用以攘兇革弊,安定蒼生,且不嫌棄為師同你的師徒緣分淺薄,無法傳授你幾日道法。”

綦燦燦稽首禮拜道:“一日為師,敬同於父。”

柏樹仙額前紋皺,一手捻鬚,凝天長望,思緒莫測。

又沉吟暗思了片刻,柏樹仙終於像是打定主意,鐵心鐵意道:“薪盡火傳,仰畏天命而用之。也罷,本仙就認了你這徒兒。”

柏樹仙手執風狸杖在綦燦燦額頭敲了一下,說道:“本仙一身絕藝還不曾外露於人前,這萬載難逢的機會你可莫要浪費。打明日起,每夜亥時便到此來見為師。”

“是。”綦燦燦樂不可支。

“莫要帶東西來了。”風狸杖敲擊在膳盒盒頂。

“咦?孝敬師父理所應當。”

柏樹仙面露閒暇之態,笑道:“為師仙身,超然物外。珍饈美饌亦不過煙雲過眼,過耳秋風。你若想成事業,應當專心於此,惜時如金,不該被旁的所累。”

“是。”綦燦燦一絲不苟地應道。

“夜已晦暝,時辰太晚。你當先回寢殿休憩,明日再來。去吧——”

說著,風狸杖略一頓地,捲起一陣綠色氣流扶搖而上,沖天而起,將綦燦燦拋入空中,往大成門方向送出一段路去。

風狸杖的風來得突然,令人毫無防範,去的卻輕柔和煦,軟綿綿地將綦燦燦安放於地面。

柏樹仙的孤高自許果真不是吹噓,這一出手便是不凡。

只是綦燦燦揣摩不透,為何這兩次相見,柏樹仙總會以漏盡鐘鳴之詞賭咒他自己。

若是一位自九重天圜霞舉飛昇的仙人好端端的會死,任綦燦燦如何也不能相信。

不過白日裡又是比武,又是下廚,折騰了整整一日,綦燦燦還真是有些疲累,也便不再回首遙顧身後的除奸柏,順勢往寢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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