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牛皮靴踩在甲板汙水上,在水花還沒落地的時候,就狠狠掐住了中年人的脖子。

“這就是你說的‘值錢玩意兒’?!我的卡廷斯號差點就沉了!!!”

中年人慌慌張張地辯解道:“你一定要相信我!這裡是當年勞頓號沉沒的地方,只要能打撈上來船上的東西,聯邦政府願意付出至少兩百萬磅的獎金!千真萬確!”

船長暴怒無比地噴著唾沫,怒吼聲響徹天際。

“我就不該相信你這個騙子!人渣!臭蟲!我早就該記住教訓,在這片大海上不管是碰到聯邦狗腿還是相信莫登的傻子,都是徹徹底底的災難!更何況,我連航海者聯盟那幫豺狗都不怕,更不需要靠聯邦的獎勵過日子!”

他出離憤怒地嚷嚷道,“夠了夠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話了!你要是交不出足夠讓他們到目的地的船費,我現在就把他們全部趕下海!”

船長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一個個還假裝什麼落難紳士,逃亡商人,自稱體面人家的僕人!我看就是一群喪家之犬!老海狗,立馬停船!”

船頂的煙霧慢慢消失,整艘船停泊在了太陽高照的大海之上,熱光不留情面炙烤著甲板和船艙,烘托著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對峙。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氣,蒼白貧血的臉上慢慢有了膽氣,卻用謙卑的語調說道。

“船長,這個地點是克雷文教授親手計算出來的,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是我知道,當下還看不見的東西無法補償您的損失,我願意用另一個東西作為交換,保證您這趟航行能得到收益……”

他緩緩開啟精心保護的皮夾,先從裡面掏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最上面用黑筆反覆描摹了一串經緯度。

隨後翻出了一本證件、一支鋼筆、一疊模糊的照片,最後才從夾層拿出一張印刷物。

他將印刷品張開,面如死灰地沉聲說道:“我是聯邦的通緝犯,活著的價值至少二十萬磅。作為運送我們到目的地的交換……您應該能放心了吧?”

甲板上襤褸的乘客們噤若寒蟬,眼神無助地看著這一切。

對峙的氣息越發嚴峻,此時海面上忽然響起了撲騰聲,一個洪亮的聲音大叫了起來,“快扔根繩子,順便拉我上來!”

刺蝟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劃開波濤追逐了飄蕩的船隻,興奮地喊道。

“我好像撈到了什麼東西!”

…………

在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狹窄的客艙之中,身邊盡是些不起眼的返鄉搭乘之人,各盡所能地荼毒著並不充裕的空氣。

我頭疼欲裂地越過船艙窗戶,窺見了熟悉又陌生的碧海藍天景色,海鷗呱噪地追逐海風,跳躍在船頂蒸汽雲團中。地面上燒煤的積灰反覆踩踏,無孔不入地鑽入乘客鼻腔裡,引發了連續不斷的輕咳。所有人都像怪異的雕塑,保持掩著鼻子、扭轉脖頸的姿勢,搶奪著有限的空氣。

“老海狗,去看看剛才撿到的傢伙能掏出船費嗎?”

伴隨著一陣嘈雜。

“愣著幹什麼!給我記住,我是船長,你只是船上的下三濫!聽我的!”

一個粗魯傲慢的聲音在船艙外忽然炸響,下大了一串沒頭沒腦的指令,然後就是皮鞋和屁股碰撞,又撞到各種物件的噼啪亂響。

“要又是個付不起船費的,就把他再扔回海里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緊鎖的船艙門就猛然開啟,一個矮小的男人伴隨著猛然灌入的海風出現。即便這股風裡夾雜著汗臭味,也讓全艙人癮君子般深呼吸了起來。

看到這個男人,我瞬間知道了“老海狗”是什麼意思。

這人頭髮油膩地捲曲著,眼泡比尋常人腫大許多,嘴邊掛著幾縷稀疏又不聽話的灰鬍子,完全分辨不出年紀大小。而他那雙微眯著的眼睛,帶著被馴服動物身上獨有的,怯弱內荏的兇光。

這外貌比喻成水中動物的話,既沒有海豹夭矯,也比不上海獅健壯,也只有卑微的海狗在此處派上了用場。

老海狗的眼睛眯縫了半天,竟然落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