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特老闆神色複雜地說道:“外表上來看,那裡是聯邦建立之初的大手筆,是一座宛如雲端花園的雄偉城市。但是我不喜歡那裡,因為我能聞到腳下土地鮮血淋淋的味道。”

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我翻閱過法庭的審判卷宗,建設初期就有十三萬無辜的人在建設的過程中喪命,八萬人被判刑,其中更有兩千多個原本平靜生活在這片土地的土著,被施以流放性質的收地遷徙……”

達特老闆將手裡的杯子放下,神色嚴肅地看著我。

“像哥茨的父親這樣的反抗者,則宛如粘地圖上的灰塵,被指尖輕輕一掃,就墮入了命運的深淵……”

達特老闆調查過老礦工們!

我的腦海裡瞬間閃過這個念頭!

在老礦工中,多朗科由於深潛者血脈的影響,一直都深居簡出,後期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敢過多接觸。

而老闆能隨口說出他的經歷,會不會有那麼一種可能,就是老闆來到礦石鎮並不是偶然之舉……

又或者……

不,是九成可能了……

按照老闆表現出來的人脈和性格,也做不出這種心血來潮的事,更應該是調查清楚了一切,才會來到這裡的!

“老闆,那東部都市現在怎麼樣了?”

我旁敲側擊道。

達特老闆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試探,卻沒有慍怒之色,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老話,叫做‘凡以劍始,必因血終。’”

…………

如果說人類是組成這座城市的細胞,那麼城市這個複合生命體,就必然遵守固有的生命週期。

東部都市的輝煌與傳說,並沒有持續太久。短短地幾十年裡,它就經歷了歷史名城上千年才有的歷史軌跡,從繁榮興盛,墮入了破滅衰敗。

“破滅來得太突然,又顯得格外理所當然。極速的擴張讓東部都市化為各方博弈的戰場,在某一天,一場源自信貸資產領域的的危機猛然爆發,敲響了生命垂危的警報。”

“投資者血本無歸紛紛撤離,工廠主變賣裝置轉移財產,聯邦的蛀蟲們四處舉債彌補虧空,瘋長叢生的各行各業逐漸蕭條,只剩下城市裡的平民面臨著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階級矛盾、幫派林立、暴力爭奪、街區對抗,就成為了這片法外樂園土地上的常態,野蠻的行徑也像是城外擴張的藤林。在城市墮落的角落裡,流傳起了駭人聽聞的離奇、荒誕、恐怖故事。”

“最初的東部希望之都,也慢慢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廢棄之都’。混亂的模樣,一如城市建立初期武鬥橫行的時代,一些早就被遺忘在角落的大盜名字,也逐漸被人們提起,晉升為新生兒心中的偶像……”

達特老闆說,他在這座混亂的城市裡生活裡了三十年,見慣了黑暗籠罩的陰霾天空,才終於醒悟過來,應該尋找屬於自己的藍天與夢想。

“不對啊老闆……我明明是來跟你請教古代歷史的,怎麼變成了一堂生動的近代史課程?”

我撓著頭忽然醒悟過來,話題跑偏得有點離譜啊,前後差了上千年呢。

相當於我問你秦二世,你跟我聊《我的前半生》?

達特老闆皺著眉頭說道:“我又不是歷史學家,怎麼可能說出你想知道的東西!我頂多作為一個見證者和親歷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拿出來飯後閒聊。”

我哂笑了一下,趕緊低頭吃飯,深感自己的社交技能還是白練了。

急速擴張的經濟產業,很容易導致經濟、制度、人文這“三駕馬車”失衡翻車,以聯邦政府到現在還沒能整理好的吏治來看,東部都市頂多是一個大號的哥譚市,並且沒有韋恩集團、貓頭鷹法庭這樣的底蘊來維持根底,遲早會分崩離析。

可是我總覺得還是不對……

“老闆,我還有個問題。這座城市耗時長久,人口又極多,聯邦就沒打算出來維持一下秩序,至少延緩下衰敗的時間嗎?”

聽到我的提問,達特老闆從看電視的角度撤回目光,無奈說道:“在反抗軍如火如荼的那段時間裡,議會最擔心的就是作為軍工大本營的東都出現叛亂的苗頭,於是縱容多方勢力介入,早就有了放棄這個集約化城市,將各大產業分散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