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倫沒有說話,杵著紫杉木芯法杖穿過士兵們,快步走入那門扉破碎的棚屋之中,看見內中情形,轉瞬怒意上臉。

“這也是你們乾的?”鐸倫衝出棚屋,一把揪住刀疤臉,身後金赤火光瀰漫出一股尖銳而凝實的法術力量,籠罩住刀疤臉和幾名士兵,輕而易舉克服了他們的意志豁免,在鐸倫質問之下,使得他們難守心神,即刻脫口而出道:

“是的,就是我們乾的!他們都是銜尾巨蛇部族的餘孽,我們只是報復他們過去的暴行!”

眾人一晃神,不自覺地吐露出真實想法,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彷彿自己被什麼精魂怪物附體,迫使自己說出真話來。

這其實是鐸倫自己平時召合煉將、行功修持之時,察覺到自己的護法靈官不光能夠勾招火焰輔佐戰鬥,而且還隱含著別樣的魔法形式,只是類似還未完工的坯料,需要進行深度的“精加工”。

不過此前忙於應付柴堆鎮外的戰鬥,鐸倫幾乎沒有多少閒暇去仔細辨析,也不好去打擾奧蘭索醫師。但偶然一次遇見艾比利特主教在小禮拜堂外佈道,神蹟力量的發動居然讓護法靈官內部的“魔法坯料”產生一絲感應。

鐸倫牢牢記得奧蘭索醫師的教導,能跟自己產生聯絡的星辰使者,肯定是自己身心有某種獨到的親和素質,召合煉將、溝通星辰使者,不光是為了增強什麼法術威能,而是以它為鏡。既要反觀自我身心,不斷自省改過,也是發揚那種突出的親和素質,以星辰使者為媒介,提升認識自我、改變自我的能力。

所以當鐸倫看見艾比利特主教周圍簇擁著一群虔誠信眾,雖然彼此是不同教派信仰,但鐸倫好像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

護法靈官真正的用處不是戰鬥,而是對己對人極深的洞察力,能夠看穿如無數錯雜線頭交織、牽連深遠的思維意識,可以明辨一切是非利害、善惡對錯,去尋覓個人彼此、乃至群體間的相處方式。

鐸倫本人當然遠沒有那種洞察一切的判斷能力,不過形而下之,護法靈官天然帶有“糾察監督”的內蘊,也讓他對“魔法坯料”成功改良,掌握了只有教會牧師才懂的“誠實之域”,讓刀疤臉等人無法撒謊。

“起義軍早有嚴令,禁止劫掠行兇,你們這樣做,跟當年銜尾巨蛇部族有什麼差別?!”鐸倫一巴掌將刀疤臉抽到地上去:“這是我替你父親打的!”

刀疤臉跌倒在地,牙齒都被抽掉了一顆,強烈的屈辱憋得他額頭青筋跳動,厲聲反駁道:“我們做錯了什麼?!明明是銜尾巨蛇部族殘害我們部族!我父親被砍下四肢,讓他們當成皮球踢著玩!我母親和妹妹更是被血吻種抓走,徹底沒了音訊!看看我臉上的刀疤,當初雙翼種拿著我們做試驗武器鋒利的肉靶子,要不是我拼命求饒,早就爛成一堆骨頭了!”

鐸倫怒道:“那跟這些細尾種農夫有什麼關係?他們也是窮苦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報仇,就報在血吻種和雙翼種頭上!”

“他們也是幫兇!!”刀疤臉嘶喊起來:“這幫細尾種最最麻木無情,他們看著我們被凌辱,居然還笑得出來,彷彿其他部族被血吻種和雙翼種欺凌,就是這幫賤民為數不多的樂趣。這樣的人全部殺光了也不值得憐惜!!”

“都是亂扯!”鐸倫反問道:“就算你把細尾種殺光了又如何?如果要復仇,就將血吻種和雙翼種統統扳倒!”

刀疤臉忽然露出詭異笑容:“守護者,你自己說,這種鬼話有幾個人信?我哪裡來的力量扳倒血吻種和雙翼種?什麼狗屎起義軍,不就是換了另一撥人來統治葛蘭法茲嗎?有本事把我一家人的命還回來,否則全是屁話!”

“所以你就選擇把刀揮向比你更弱的人嗎?”鐸倫冷冷問道。

刀疤臉忽然狂性大發起來:“廢話!你說的就是廢話!從來只有弱肉強食,從來就只有強者欺凌弱者!這不是廢話是什麼?能被欺凌的,本身就是弱者,而弱者就活該被欺凌!你能夠在這裡教訓我,不就是因為你強我弱嗎?說什麼狗屁廢話?!老子要是比你厲害,早就一刀剁了你的狗頭!”

鐸倫臉色發沉:“如果你堅持這樣的歪理,那我是不是隨時可以殺你?”

“要殺就殺!廢話什麼?真以為我會對你這點陣圖騰守護者有什麼感恩懷念之情嗎?”刀疤臉惡狠狠地罵道:“別忘了,當初你可是拋棄了族人,自己一個人逃了!鐸倫,我鄙視你!呸!”

刀疤臉越說越起興,最後還朝著鐸倫啐了一口帶血濃痰,卻被他周身金赤火光隔空蒸發。

“不,我不會現在就動手。”鐸倫按下內心激盪,望向周圍驚懼不安計程車兵,說道:“原本我有幸受你們起義軍扎裡統領任命,主持軍中糾察監督之權,對於你們這些違反禁令計程車兵,完全可以就地審判。但既然我本人也牽連在內,就不好親自動手了。”

但見鐸倫低聲念動咒語,身後金甲黃袍、持鞭執鈴的護法靈官現身,揚手振鈴,流火如繩索飛出,將一眾士兵困縛起來,卻沒有燒傷,然後他再度走進棚屋之中,救治飽受凌虐的垂危婦孺。

過了好一陣,半空中一道銀光閃爍,起義軍的“扎裡統領”,以及長獠部族法庫魯族長憑空傳送而至,穩穩落到地上。

“就是這夥人?劫掠了這處村莊?還犯下嚴重暴行?”玄微子盯著被火索纏縛的刀疤臉等人。

鐸倫並不知道眼前這位粗唇大鼻的起義軍統領就是玄微子的化身,不卑不亢地直言道:“他們把村莊中的男人盡數殺光,還對婦孺施暴。而且經過查驗,發現他們這夥人此前幾回聲稱自己攻佔村落、斬殺敵軍,實際全是拿平民假冒戰功!”

玄微子跟法庫魯對視一眼,問道:“鐸倫祭司有處置權力,為什麼還要聯絡我們前來呢?”

“首先,這件事情太過惡劣,我認為需要公之於眾,不能光靠我的處置。”鐸倫指著刀疤臉說道:“其次,這個人是我過去一名族人的兒子,不宜讓我來審判處決。”

玄微子微微點頭,轉頭問道:“法庫魯族長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法庫魯瞭解事情前後,臉色也變得難看,說道:“確實應該公之於眾,但光是處決還不足以警示。”

玄微子眨眨眼,心想莫非這位族長打算搞什麼千刀萬剮、寸寸凌遲的極刑?

不過對方顯然另有打算,就聽法庫魯說道:“將事情公之於眾,但眼下暫時不處決他們。大軍馬上就要抵達葛蘭卡山城,讓他們充當第一批攻城的敢死隊,由我親自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