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推心置腹(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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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特捧著一個陶碗,裡面是墨汁般的難聞藥水,小心捧到一名臥床病人邊上。
那名病人半邊身子長著奇怪瘤子,臉上還有瘤子破裂流出紅黃夾雜的膿水,讓溫特生出一陣反胃作嘔。好在他從小就見識過類似病人,勉強忍住。
這種讓半邊身體張瘤子的怪病,叫做半身腫,傳聞是新大陸土著傳染給殖民者的。殖民開拓早期,帝國摧枯拉朽般毀滅了沿海的土著部族,但也有許多士兵和拓荒者染上這種怪病。
一開始是半邊身子手腳失靈,通常表現為偶爾拿不住東西,或者自己絆倒自己的蠢樣。可當病情悄無聲息地加重,半邊身子就會麻木僵硬,體表浮腫。
等病情到了這個階段,如果再不趕緊治療,很快就會再度惡化,浮腫加劇,長成大大小小的囊腫瘤子,另外半邊完好的身體,彷彿被瘤子吸乾了血肉活力,變得灰敗虛弱、骨瘦如柴。
偏偏得了半身腫的病人不會立刻死亡,而是維持著半邊虛弱、半邊瘤子的慘狀,身子但凡動一動都會感覺無數針扎般的痛楚。咀嚼吞嚥都會變成酷刑折磨,很多病人就是因為得了半身腫後無法進食,最後竟然是活活餓死的。
半身腫一度被認為是土著施放的邪惡巫術,後來帝國擄掠了許多新大陸土著為奴隸,發現他們當中也有少數人會感染這種病。
溫特依稀記得自己父親是帝國軍團計程車兵,而他母親則是一名土著奴隸,根本不是父親的妻子。母親除了生下他與妹妹,還要給家裡的女主人做各種家務和苦活。
後來傳來父親在前線戰死的訊息,收到撫卹金後,女主人對溫特他們的奴役更加不留餘地,甚至還揚言要把溫特的妹妹賣給妓院。
可是後來女主人也染上了半身腫,沒半個月就一命呼嗚。
在新卡美洛城想要治療半身腫,要麼花大錢從鍊金術師那裡購買治療藥劑,或者祈求大禮拜堂的聖職者施展神蹟。
然而普通軍團士兵家庭,也未必能立刻拿出購買治療藥劑的現錢。而教會聖職者每天能夠施展治療神蹟也是有限的,新卡美洛城這麼大、人這麼多,每天在大禮拜堂外排隊等待治療的人,已經形成了花錢買排位的行當,那價格不比治療藥劑便宜。
更何況,溫特也不希望那個用皮鞭抽自己的女主人能夠活下去,他還記得女主人臨死之前那半張潰爛流膿的臉龐。
女主人死後,溫特一家身為土著奴隸,被賣到貧民窟附近的洗衣坊自生自滅,母親幾年後也死了,只留下溫特和妹妹,在貧民窟中艱難求存。
溫特早就恨透了這個充滿惡臭與窮困的貧民窟,他讓妹妹假扮男裝,以免被壞人盯上,兄妹二人除了幹些零工雜活,就是給幫會打下手,掙點小錢。
但總有一天,溫特要逃出這個屎坑,他想過上不再忍飢受凍的好日子,他想變成北城區那些富麗堂皇大宅子裡的有錢人,他要天天吃烤羊排、燉鹿肉,桌子上一定要擺滿金鈴鐺街拐角那間糕點鋪的麵包,而且必須是新出爐、熱乎乎的……
“噗——”
床上半身腫病人張口吐出藥水,艱難嗆咳,原來是溫特顧著想象,沒留意手上動作,端著陶碗一直給病人灌藥,忘記得了半身腫的人必須慢條斯理地照顧。
“嘖,麻煩死了,這傢伙怎麼還不死?”溫特腹誹道。
“怎麼了?”這時有一道身影鑽入低矮窩棚,溫特回頭一看,是之前救下自己兄妹二人的米妲。
“米妲小姐,他、我……”溫特一時慌張,想要辯解掩飾,卻語無倫次起來。他可是見識過米妲的本事,曾經被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的雷霆會,就是被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女給剷平的。
米妲二話不說,接過溫特手中陶碗,不顧髒汙地扶住床上病人,將他頭頸微微托起,小心翼翼地將碗中那墨黑藥水,餵給病人。
“給這些病人灌藥,一定要小心,還要給他們吞嚥和喘息的間隙。”米妲對一旁溫特說道,語氣清冷。
“哦……”溫特輕輕應聲,自從貧民窟的幾個幫會被這位米妲小姐和教會那位卓穆大叔一塊掃蕩過後,他們就開始大搞什麼施賑救濟。
其中主要一項工作就是為貧民窟的民眾治療傷病,來自帝國本土的教會聖職者無私地施展治療神蹟,可這樣遠不足解決問題。這時米妲小姐主動出面,用神奇的方式製作各類藥劑藥水,無償分發給病人。
在米妲小姐和卓穆大叔的安排下,貧民窟中還進行整頓,特定劃分不同區域,將病人集中安置起來。同時發動民眾打掃街巷、清理垃圾、挖鑿水渠。大半個月下來,雖然還是那些窩棚舊屋,但貧民窟中竟煥然一新,連空氣中的味道都變了。
當然了,安置病人的區域,主要是米妲小姐用大鍋熬煮的古怪藥味,反正溫特打死也不願意喝那漆黑藥水。
“好了,讓這個病人安靜休息。明天再服用一次,情況好轉就可以給他外敷藥膏,慢慢讓囊腫脫落,很快就能痊癒的。”米妲說道,給病人蓋上被子。
兩人走出窩棚,米妲將陶碗遞給溫特,她正要離開,卻忽然回頭問道:“溫特,你不願意留在這裡照顧病人嗎?”
被戳穿內心想法的溫特,頓時緊張不安起來,揪著褲腿說道:“不,我、我……”
“不用勉強。”米妲說道:“現在雷霆會已經被消滅了,沒有人會強迫你做什麼。”
溫特微微放鬆下來,這些天他也發現了,米妲小姐其實是非常善良的人,她對待病人,從來沒有半分嫌棄。明明貧民窟遍地的汙穢腥臭,一些病人的情況就連溫特都覺得不堪入目、難以忍受,米妲小姐卻視而不見一般。
這讓溫特與米妲小姐單獨相處時,總是異常緊張,彷彿骯髒的不是窩棚病患,而是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