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則瞥了提烏斯一眼,心中說道:“也難怪旁人對你們法師多有怨憎,功利貪佔之心極重,為了一己之私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對於有著樸素善惡價值觀的人,的確不適合跟法師混一個圈子。”

然而玄微子對提烏斯的態度並沒有什麼特別看法,說起來自己也曾經是私心很重的人。他認為丹道本就是“自私”的,世間萬物都是為了自己修行的資具,甚至被人批判為要以一己之私凌駕在眾生之上,妄擬己心為天心。

只不過修道之人的私心,跟普通人的私心是兩碼事。普通人元神蒙塵、心隨物轉,所謂私心不過是因循內外諸緣、變幻不息,一刻不停,只是為目中美色、口中美味奔逐勞碌,所謂有私,實則害己。

而修道之人的私心,乃是元神清明、真常應物的功夫,既然知道此生難得,當然要愛惜自身,這也是道法修煉的初衷。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是何等的“自私”。

玄微子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元神中就察覺到有人靠近,用御物之法隔空挑開帳篷簾門,就見沃夫揹著雙刃巨斧來到外面。

“有什麼事,進來說吧。”玄微子說道。

就見沃夫不太開心地進到帳篷中,一來就對玄微子說道:“醫師,你真的不打算回鎮子了嗎?”

玄微子不用特地施法偵測都能知道,薩雷米爵士現在肯定在召集鎮民,將自己那間石砌小屋改造成禮拜堂,一切都是那麼順暢,彷彿神蹟馬上就要降臨在這個偏遠小鎮了。

“如今這狀況,還不如離他們遠一些。”玄微子呵呵笑道。

沃夫瞧了旁邊提烏斯一眼,說道:“醫師,你要跟法師交流,我沒意見。可萬一日後其他法師前來追究我們伏擊殺人的事情,要怎麼做才好?”

“你可以說說你的想法嘛。”玄微子一抬手,提烏斯身形定住動彈不得,而且還剝奪了他的五官知覺,說道:“不用顧忌,直接說就是。”

“趁現在趕緊逃跑!”沃夫說道:“不要再管柴堆鎮了,有多遠跑多遠!”

“往哪裡跑?”玄微子說道。

“往哪裡都行!”沃夫說道:“當然,不要直接往東,那樣會很明顯。我的意思是向南,離開金冠木自治領。跨過犬牙山脈,去南邊的大平原。”

玄微子笑道:“你說得輕巧,不同自治領,法規條令都有差別,好比不同國家。而且別的地方就真的安全了嗎?越發達的地方,自然會有越多的競爭。而換了地方,可不代表我仍有如今的優勢,你那點本領就更不夠用了,難不成要去做冒險者、僱傭兵?而且據我所知,南邊形勢更亂吧?一樣是打得你死我活,想要避亂,未必會比柴堆鎮更好。”

沃夫聞言低頭不語,玄微子說道:“沃夫,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是柴堆鎮以前那種枯燥平靜的日子?還是能夠釋放你體內狂暴的冒險?”

“我不知道,我心裡好亂,鎮子上的事情越來越多,我都理不過來了。”沃夫煩悶地撿起一塊石頭又往地上扔。

“那你為什麼不肯自己離去呢?”玄微子說道:“以你的身手,在荒野求生並不艱難,也能區別的村鎮改頭換面過日子,為什麼要來詢問我呢?你仔細想想,心裡到底還埋藏了什麼樣的念頭?”

“我……也許是害怕吧。”沃夫說道:“其實以前柴堆鎮的日子也不是多麼平靜,要是沒有醫師你照顧,恐怕柴堆鎮早就被土著給覆滅了。”

“心有偏,則內魔生。內魔生則七情妄發、六慾叢生。”玄微子展開心靈感應說道:“氣過紫府、神落黃庭,魔境隨性滋生。魔境不止驚怖駭然,亦有聖賢魔、仙佛魔、適志魔、欲樂魔,一切種種困擾,引得識神張動。內魔熾盛,行止無端、進退失措……”

以心靈感應傳入腦海的丹法內秘,不僅僅是簡單的話語,也包括了直指本性的調攝修持。

沃夫不像珊多麗那樣,有精魂法術的基礎;也不像羅莎蓮,身為魔法獸而有抽離尋常思維判斷的能力;更不是塔瓦隆那樣根基已成的施法者。

由於自幼被轉化成狂戰士,沃夫的身心發育過程被嚴重扭曲,在玄微子看來,就是典型的身心皆偏。

玄微子之前說要改變沃夫狂暴變形的問題,並不是隨口一說,他也不打算單純製作什麼靈能物品來壓制沃夫體內的狂暴力量,而是要讓沃夫透過自力更生,將已經沉淪至狂躁魔境中的身心解救而出。

所以比起珊多麗的“煉魂通神”,或者羅莎蓮的“返胎易形”與妖法導引術,玄微子教給沃夫的,就是最正宗的丹道心法,並且直指心性。

以虛靜制躁動,以定心破執念,不是靠外在的事物來影響狂暴,而是將清靜的本來面目顯現出來。

如果沒有這種能力,玄微子製作再多靈能物品也不可能徹底改善沃夫的狂暴變形。只有屬於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被控制,而玄微子恰恰是希望見到能夠有自我改變的能力。

只有自己一個人修成的丹道,不叫丹道。這就是修道之人的門戶之心。

被心靈感應帶入丹道內秘妙境的沃夫,宛如大夢一場,恍兮惚兮,也不知道能夠領會多少。

玄微子抬手一彈,提烏斯身子一震,從封禁中清醒過來,大口喘氣道:“剛才、怎麼回事?我忽然感覺不到外界一切了!”

“如果你真想了解心靈異能,就好好回味方才那種感覺吧。”玄微子笑著起身說道:“現在你們都跟我來,有個小東西來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