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個死人,還不趕緊拿藥來。”林夫人對站在旁邊的幾位姬妾厲聲說道。

“是!”這幾位姬妾瑟瑟發抖,就跟寒風中的鵪鶉。聽到林夫人的話語,如得大赦,連忙跑了出去拿藥。

自從前年林懷良的第二任正妻被活活氣死後,林府的大少奶奶就一直虛位以待。

林夫人接過藥瓶,小心翼翼地給林懷良輕輕抹上消腫去淤的藥膏,還嘟著嘴,對著傷處輕輕地吹動著。

“老爺回來了。”

管事在門外稟告道。

“好,一定要請老爺給我們啾啾兒做主!”

不一會,林老爺緩緩走了進來,他長得跟林懷良有六七分像,但是五官的位置都無比精確,顯得那張臉非常的俊秀。

“怎麼回事?”林老爺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兒子,他的臉抹著厚厚一層藥膏,就跟抹了一層黑芝麻的狗不理包子。

他揮了揮手,示意姬妾和婢女們全部退下。

林懷良添油加醋地把“受辱”的過程說了一遍。不過他沒說自己上船見面就說要拿銀子買人家的如夫人。

在他的描述裡,他簡直就是溫良恭讓的代名詞。他懷著一顆對音樂藝術的追求之心,前去討教,結果被那狗官當成了卑賤的商賈之輩,狠狠羞辱了一番。他為了林家的尊嚴,奮起反駁了幾句,結果被那狗官仗勢欺人,不僅打了自己兩巴掌,還叫惡奴逞兇,把自己扔進了湖水裡。

林夫人此前只知道自己兒子被欺負了,詳情卻是一概不知。聽林懷良自述一番,氣得肺都要炸了。

她捶胸頓足,頭上的步搖玉簪晃得都要掉下來。

“老爺啊,我們林傢什麼時候受過如此大辱!要是不好好打回去,以後阿貓阿狗都敢對我們蹬鼻子上臉了!”

林老爺冷冷地看著林懷良。自己兒子什麼德性,他比誰都清楚。剛才的講述,他知道需要反過來想。

停了一會,林老爺問道:“你打聽清楚了,真是新赴任的江淮臬臺岑國璋?”

“我當然打聽清楚了。這訊息還是江都東水關的老區告訴我的。進運河北上的船隻,都要在他那裡備案。”

“你怎麼惹到他頭上去了?”林老爺微皺著眉頭說道。

“老爺,什麼叫我們惹到他頭上去了?啾啾兒從小就老實,長大後又謙遜懂禮,揚泰江南,誰不說我們啾啾兒有教養,是翩翩公子。他怎麼會惹到那狗臬臺頭上?明明是他仗著自己是一高官官,欺負我們家只不過是鹽商...”

“好了!”林老爺呵斥了一聲,“慈母多敗兒!要不你如此寵慣他,能惹下這麼大的禍事?今天敢惹臬臺,明天敢衝撞藩臺,後天連閣老都不放在眼裡。”

林夫人被如此一罵,低著頭委屈地只掉眼淚。

林懷良看到姨媽兼後媽敗下陣來,眼珠子一轉,又開始在床上打滾。

“我不活了,快給我買繩子和毒藥去!好,你們不買是吧!我餓死我自個,我要叫林家絕了後!叫你出殯都沒人打幡摔瓦片!”

林老爺氣得臉都白了,渾身發抖。

這時,他的首席智囊章師爺湊了過來,在耳邊低聲道:“老爺,這岑臬臺既然知道少爺是林府的,還敢下如此重手。來者不善啊。聽京裡的訊息,皇上和那個覃閣老,有整飭鹽政的意思。”

林老爺一下子冷靜下來了,揹著手往一邊緩緩走了幾步。章師爺緊緊地跟在身後。

“你是說岑臬臺這一番舉動是項莊舞劍?”林老爺緩緩地說道。

“老爺,現在滿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和內閣大行新政,全靠昱明公帶著王門一脈在地方全力推動,而岑臬臺更是先鋒大將。”

“那師爺你的意思?”

“這世上的事,有來有往唄。既然那邊先放了一招過來,我們也得還一手,否則的話,這盤棋,我們就沒有資格入局對弈了。”

林老爺不由地打了個冷戰,緩緩地點點頭。

“好,我馬上去書房修書兩封,連夜送進京去。”說罷,林老爺轉過頭去,朗聲說道:“你個孽子,不要再鬧了!為父會找這岑臬臺好好討個公道!”

“謝謝嗲嗲!”林懷良馬上轉哭為笑,還嬉皮笑臉地唱道:“跟著嗲嗲採蓮蓬,採得蓮子三五捧,蓮心挖出嗲嗲吃,剩下白肉給我吃。”

林老爺聽了後,臉上滿是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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