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第一個目的地,玉皇觀。

它是匡山第一道觀,修在一座雲舍霧集的奇峰上。前面靈谷秀麗,山林幽深。後面有一座碩大的瀑布,傾洩而下,懸如白練,浪花翻飛,水霧騰騰,曼繞如紗。

站在下面,你覺得彷彿是從秦漢以來,無數文學大才的詩詞歌賦,從天上飛落下來,每一滴水珠,都有一分典故。

道觀住持連忙出來迎接,請到風景最好的亭閣上,奉上高山雲霧茶。

眾人分坐開,先是一起讚譽這匡山美景,不一會便三三兩兩各自分坐開。

三明、四德兩先生,拉著薛昆林、魏國顯,聊起制藝來。

三明先生道:“陳朝乾寧年間,丞相介甫公創立經義,以為取士之格,盛朝復仿之,更變其式,不惟陳義,並尚代言,體用排偶,謂之八比,自此制藝舉業始立矣...”

四德先生說:“三明先生此言大善,介甫公始立,西陂公傳承,至盛朝初年官定成體....流至今日,遺澤士林啊。”

薛昆林笑著接了一句,“制藝體裁始創,你們都說是介甫公。其實依在下拙見,其實是景朝後期的韓退之公,不信,只要把《原毀》讀一遍即可。”

眾人撫掌道:“侖樵公所言極善,不愧是狀元公。”

啥玩意?薛師兄是狀元?

聽得昏頭昏腦的岑國璋猛地一驚。

什麼時候大順朝的狀元這麼不值錢?自己身邊就潛伏了一位。大半年了從來就沒聽老師和師兄們提起過,彷彿薛師兄這狀元是撿來的,見不得人。

或許在師門裡,狀元真不算什麼,所以沒人當回事。

嘿,我的師門這麼牛比!岑國璋覺得腰桿直硬了三分。

接著這幾人又繼續談起制藝,什麼傳承流派,什麼雲間派,信陽派,接著又從制藝說到閒雅。接著又說到本朝的文人雅士。

揮翰臨池,朝中陳天官獨步天下;吉金樂石,武英殿大學士汪兵部是翹首;賦詩填詞、文章爾雅,博翰、典林兩公不分仲伯;博識強記、實務策論,非昱明公莫屬。就連覃北斗,也寫得一手好書法,與都察院洪右憲不輸上下。

岑國璋聽了腦子發暈,雲山霧海,連半個字都插不進去。便尋了個機會,慢慢踱到另一處。

這一桌以蘇徵文為核心,覃徽鳳、嚴伯倫、李尉圍著他,聽講得津津有味。

“如果讓我守江州城,匡山是要害,不管他來五萬十萬,我只要在匡山放一萬人,守著要隘,這江州城就守住了...”

“治軍當以明紀為上,兵眾聽命,如臂使指,方可百戰百勝。如何讓兵眾聽命?恩威並施...”

侃侃而言,眉飛色舞。等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李尉笑著說道:“今日得緣討論兵備軍務,聽蘇奉國高論,受益匪淺啊。岑益之是昱明公的得意學生,也說說你的高見...”

“高見,沒有上過前線見過血的人,能有什麼高見?”

沒等岑國璋回答,蘇徵文搶著說道。

“這世上最多的是紙上談兵,讀過幾部兵書,並自詡淮陰侯轉世,姜太公再世。實際上見了血就暈頭,看到千軍萬馬,連尿都要嚇出來...”

蘇徵文話裡話外的意思,我不是針對在座的,大家不要亂想,我只是針對某人。

嚴伯倫,這位皇上的親表弟,非常合格的捧哏。

“徵文哥十五歲時就跟著臨海公出巡過興安嶺黑水,親手斬殺過十餘位末邪人。”

眾人連忙道:“果真厲害,佩服佩服。”

岑國璋帶著笑,跟個沒事人一樣,混在大家中間,一起說著話。

蘇徵文淡淡一笑,彷彿大家的恭維對他如浮雲。

“如果洪州有變,叛軍無非兵出兩路,水路出富口縣,陸路出江州,兩路合兵一處,飲馬長江!富口縣有右路水師,不足為患。關鍵在江州城...”

蘇徵文就差說樂王在洪州舉旗謀反了。這傢伙把這事說得如此明目張膽,岑國璋心頭忍不住亂跳。這廝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覃徽鳳悄悄地看過來,見到岑國璋不動聲色,轉回頭繼續滿臉是笑的傾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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