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衙的胡思理,卻是誇了幾句岑國璋。典史做得再出色,他這個一縣之尊,都要分幾分功勞。

“益之這個判法,跟截搭題有異曲同工之妙。”胡思理指著岑國璋,笑著對田師爺說道。

田師爺也是考過科舉的人,笑呵呵地答道:“東家,岑大人這是屬於有情搭題。”

胡思理被逗得仰首哈哈大笑,“有情搭題好,總比斷子絕孫的隔章無情搭題要強。”

截搭題是科舉的一種特殊命題方式。經過三四百年的科舉,四書五經被翻來覆去的命題,幾乎到了無句不考的地步。為了別出心裁,有的主考官就想出這麼一招。

有情搭題算是比較好的一種,比如出自《論語》的題目,“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這前後半句不在同一句話裡,但都是講堯舜德政的,考生多少還能聯絡到一塊,所以屬於有情搭題。

而隔章無情搭題屬於截搭題中最讓考生欲死欲仙的一種。

比如《論語》《述而篇》的第十八句,是“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第十九句是“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

然後主考官出一個題:“皆雅言也,葉公問孔子於子路。”這就是隔章無情搭題。這前後半句即不屬於同一句,又沒有任何關聯。硬生生把它們湊成一句,還要你微言大義,代古人述聖賢之理,真的能把考生考得頭髮都揪光。

岑國璋聽著這兩位科舉場上的老麻雀,意猶未盡地講起考場典故,心裡暗暗咋舌,不由下定決心。科舉是不可能去科舉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去科舉。這樣的考法,自己非得把命搭在裡面不可,還不如想想其它的升官發財的路子。

主簿茅易實對岑國璋的斷案只是淡淡地讚許了一句,轉背卻把打聽來的詳細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韓尚書聽。

“這是個人才啊,不拘泥,知道靈活變通。我們就缺這樣的人才。”韓尚書動了愛才之心。

茅易實開口提醒道:“恩公,這位岑益之,年紀雖輕,但是謀定而後行,心狠手辣。順風堂惹毛了他,扣上一個犯上作亂,殺官造反的罪名。還發明瞭‘勸人向鱔’的陰毒刑罰,逼得順風堂兩百多號人,老老實實地招供,供出兩百多件陳年舊案,不僅坐實了他們的罪行,還撈得天大的一份功勞。下定決心動仇家侯三,就一鼓作氣,把他整治得家破人亡才罷手。”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說這小子是難得的人才。”韓尚書撫著鬍鬚說道。他已經接到訊息,順風堂幕後老闆,樂王爺氣得暴跳如雷,卻無計可施。只得採取謀士的建議,丟卒保車。

“十一,你覺得這位岑益之,有沒有可能為我所用?”

“恩公,這位岑益之以前藏得很深,大家都以為他軟弱可欺。可當上典史後,大家才發現小看他了。他的本性暴露無遺,年輕氣盛,自命不凡。”

“年輕氣盛,自命不凡,那就是說他有一顆追求功名的心。十一啊,你我相交十幾年,到了無話不說的情分上了,何必還要這般委婉幹什麼?”

聽了韓尚書的話,茅易實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韓尚書只是順口提了一句,然後繼續他的思路,“既然有功名之心,那就好辦。官位,錢財,美色,我都可以給他。”

茅易實有點吃驚,“恩公,想不到你如此器重此子?”

“人才難得啊。你我都是在官場上打拼過的,知道為官不易。我二十六歲中進士,宦海沉浮二十餘載。幸得先皇器重,一路擢升,最後掌印禮部。卻不想說錯了一句話,惹惱了新天子,從雲端跌落下來。要是我剛入官場時,有這個岑益之的五成本事,修煉到如今,怕不是這個下場,應該是閣老一員了。”

“恩公的意思要著力培養這位岑益之?”茅易實有點明白韓尚書的用意。

“十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著力培養的幾個人,都不堪大用。趁著自己還年輕,朝堂之上還有點影響力,趕緊再培養一兩位。否則的話,我的晚年,還有那幾個不成器的孽子,託付給誰啊?”

茅易實遲疑一下,繼續勸道:“恩公,這岑益之才剛剛嶄露頭角,以後如何還說不好,不必急著下注。”

“十一,當年我如果不下定決心,主動要求過繼到舅父這邊來,繼續留在昌國公府的話,能有今天的地位嗎?”

茅易實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要敢於下注,就算押錯了,換一手就好了,總比不下注,什麼都撈不到要強!”韓尚書微眯著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