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自己坐下的惴侄兒頭一昂,鼻子一哼道:“當然讀過,今年要下場去考秀才。”

“讀過書,怎麼一點都不知禮啊?你是晚輩,不向我這位長輩請安,就自顧自地坐下。如此無禮之舉,你先生是怎麼教你的?”

惴侄兒張著嘴,還想反駁幾句,岑國璋冷冷一笑:“二毛,把這廝拉到一邊去,掌五下嘴。他先生不教,我這個做長輩的教他!”

惴侄兒跳了起來,正要發飆,卻被王二毛一把捏住了脖子,鐵鉗一般的手用力一提,整個人居然懸在空中。惴侄兒拼命地蹬動著兩條腿,就像一隻被掐著脖子的鴨子。

王二毛啪啪地扇了五巴掌,真材實料,扇得惴侄兒兩邊的臉腫得跟饅頭一般,只是這饅頭尖上還點了紅染料。

“站到一邊去,長輩們說話,沒有你坐的份!站要有站相,二毛,看著他,要是敢東倒西歪,有失禮儀,再扇他耳光!”岑國璋陰沉著臉說道。

王二毛馬上把惴侄兒拎到一邊,靠牆站著,鬆手時笑嘻嘻地說道:“老爺說了,你站不直,可是要扇耳光。”

惴侄兒一個激靈,挺胸收腹,站得筆直。

迅表哥切身體會到一個小小典史的官威,也清楚地看到了做官的基本功,翻臉比翻書還要快。

他的頭縮得更厲害,幾乎要縮到脖子裡面去了,宛如一隻縮頭縮尾的烏龜。腰更彎了,幾乎彎成蝦米,嘴唇哆嗦著,不知是嚇的還是有話想說卻說不出來。

今天他和惴侄兒趕到富口縣城,一打聽才知道國璋表弟竟然成了典史四老爺,心裡馬上擺正了位置。可是惴侄兒還太年輕,又一直待在鄉下,不知道縣衙老爺們的厲害。更是抱著往常的心態,覺得岑國璋就算當了典史又如何,還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欺負的慫包?

現在終於知道,記憶中任人欺負的慫包,完全變了一個人,性子冷峻,更有鐵腕手段,見面就給了一個下馬威。

“迅表哥,這麼大老遠的,還要你送錢財過來,一路上辛苦了。吃飯了沒有。”

迅表哥是岑國璋孃舅的兒子,惴侄兒是孃舅大堂兄,寸大舅的孫兒。其實老孃舅一家,包括迅表哥在內,本性都不壞。最壞的是寸大舅一家子。

父親在世時,他們一家子死命地巴結,為了就是沾光撈便宜。等到父親殉職,他們翻臉比自己這個典史還要快。然後一門心思要圖謀岑家那一百多畝上好的水田。這兩年多,孃舅的態度轉變,離不開寸大舅一家人的煽風點火。

畢竟自己來了富口縣,離得太遠。寸大舅一家就在身邊,天天唸叨,是個人都會被唸叨出想法來。所以現在的岑國璋還是老一套,打一個,拉一個。把最壞的那一家打下去,還能爭取的孃舅一家,繼續拉一拉。

“吃過了,大人...老爺...”迅表哥喏喏地答道。老實的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的表弟。

“迅表哥客氣了,還是叫我益哥兒。我那個小小的典史,只在縣衙。在家裡,我們還是按親戚輩份論。”岑國璋連忙打斷他的話。

迅哥兒暗地裡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帶著討好的神情道:“益哥兒,真是想不到,你總算是當上典史了。”

“那是先父的遺蔭,朝廷的恩典。對了,孃舅身體還好嗎?”

“好著呢,好著呢。我爹他身體硬朗著。”

“那就好。孃舅身體硬朗就好,我也就能放心請他過來一趟富口縣了。”

“來富口縣?為啥?”迅哥兒大吃一驚道。

“迅表哥,表弟我做了官,身邊總得有一兩個家裡人幫襯著吧。岑家人丁不盛,所以我想請孃舅帶幾位年輕人過來,讓我選一兩個合用的。一是幫幫我,二是隨在我身邊長長見識,開了眼界後回鄉也能給族裡幫幫忙。”

迅表哥臉色一喜,“是這個理!我回去就請我爹過來,帶幾個可用的晚輩們過來。”

“那就好,順帶著,我還要跟孃舅理一理這兩年多,家裡田租的帳。我們岑家的老屋祠堂,還有祖墓,多虧了孃舅幫忙打理,肯定花費不少。總不能讓孃舅出這份錢,讓他吃虧吧。所以必須把賬算清楚,該補貼孃舅的必須補足了。”

迅表哥不傻,他聽得出岑國璋話裡的意思,該補貼自家老爹的,是不會少的。但是吞了他岑家的,就老實吐出來。以前這個表弟,懦弱無能,想不到做了官後,居然講出這麼一番讓人無法反駁的話來。

看到迅表哥不做聲,惴侄兒急了。作為另一房的長孫,他知道這兩年吞墨岑家田租,自己爺爺可是吃了大頭,真要追究起來,自己這一房可是要把血都吐出來,才還得上。

“益哥..益叔...”惴侄兒才開口,岑國璋冷然喝道:“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