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裡積了三分之二深的香灰,上面插滿了熄滅的香燭殘餘。

轉了兩圈,岑國璋走到那棵大樹下。

這是一棵樟樹,在廟門口左前方。站在下面,岑國璋仰著頭,看到密密麻麻的樹枝和樹葉,前身記憶中的恐懼忍不住鑽了出來。

現在回想,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誰看了都能嚇個半死。只是前身的心理素質差,直接把三魂六魄嚇走了一半。也好,他不掛,自己也補不了位。

“真的好高啊!”

吊屍體的樹枝上,綁了一根紅布。岑國璋看了一會,覺得頭暈,這身體素質太差了。

“老爺,確實是很高。衙役捕快們為了把東姑的屍體弄下來,費了大半天時間。我們富口縣,不比南邊那些府縣,山高林密,有會攀爬大樹的山民。我們靠江臨湖,地勢平坦,想找出個敢爬這麼高的樹,又爬得利索的人,還真難。”

宋公亮在一旁解釋道,“正是覺得這樹太難爬了,所以東姑得罪土地,為鬼差所害的傳言才流傳得那麼廣。”

“鬼神之說,我一向敬而遠之。這東姑不是鬼差所害,而是被人所害。只要找到善於攀爬高樹的人,或許我們就能發現找到兇犯的方向。”

“老爺的意思是南部州縣的山民來犯的案?”宋公亮遲疑地問道。

“不知道。現在我在想,東姑一個婦道人家,三更半夜,跑到土地廟來幹什麼?”

“姦情?嗯,跑到土地廟來偷情,不大可能。”宋公亮提出一個猜測,隨即就自我否定了,“據說她家人都在江夏城,一人來我們富口縣開繡莊。晚上都是獨自居住,真有什麼姦情,何必跑到這裡來。”

“東姑住在哪裡?”

“東記繡莊,離這裡兩個巷子。老爺,我帶你去。”宋公亮帶著岑國璋,東轉西拐,不到半刻鐘就趕到繡莊的後門。

“老爺,不進去看看?”宋公亮看到岑國璋在門口轉了兩圈,就是不進門,忍不住問道。

“先不進去了。公亮,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從土地廟一路上過來,走的都是偏僻小巷?”

“正是!”宋公亮一激靈,想到了什麼,“東姑走的偏僻小巷,所以才不會被打更和巡卒們發現。”

“這是小事。我只是好奇,東姑一個婦道人家,深更半夜,專走這種偏僻小巷,還去了土地廟,她不怕嗎?”

聽了岑國璋的疑問,宋公亮深以為然,“老爺說得極是。這偏僻小巷,白天一個人走,都覺得後背發涼。大半夜走,更是嚇人。土地廟,城裡人都知道,白天是熱鬧,但是到了晚上,卻是人影罕至。就是更丁,沒有巡卒陪伴,寧可繞路,也不願走那裡。東姑一個婦道人家...確實想不通。”

“人影罕至,正好掩人耳目。”岑國璋幽幽地說了一句,“公亮,我們再沿著去路走一遍。”

“是,老爺。”宋公亮狐疑地答道。東姑掩人耳目,為什麼掩人耳目,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在路上,岑國璋突然問道,“公亮,東姑膝蓋和雙手上有擦傷,手上還有泥土?”

“是的,老爺。只是那泥土有點怪異,兩隻手的泥土居然不大一樣,不像是一個地方蹭到的。”

岑國璋點點頭,一邊走著,一邊在腦海裡模擬那晚東姑的行蹤。

從繡莊後門走出來,沿著小巷,避開耳目,悄無聲息地向土地廟走去。她為何去土地廟?走到那裡,又遇到了什麼,使得她死於非命?她膝蓋和雙手擦傷有泥土,極有可能是路上摔了一跤。可能是路上遇到什麼意外,有人一路追著她。

在岑國璋的腦子,東姑走過的路線變成了一幅地圖,突然某點一亮,他想到了。

原來如此。

“公亮,你去安排幾個人,調查下東姑的社會背景。”

“老爺,什麼叫社會背景?”

“嗯,就是平日裡她跟誰交往的比較多?每天的日常是什麼?哪個地方去的比較多?街坊或者縣城有誰跟她交往密切,又有誰跟她有仇或間隙?找她的街坊鄰居和繡莊夥計去問。”

“遵命。”

岑國璋看看天色,“天不早了,快到散衙時辰。公亮,到縣衙安排好人手,就回家去吧。我先走,看看家裡娘子有沒有把新住所找好。”

宋公亮一邊應道,一邊低聲道,“老爺,侯三那小子已經是條死魚,你的那宅院,早晚都能要回來。何必急在一時,再等幾日,就能直接搬回原宅子。”

“公亮,你不懂啊。那宅子,被侯三住過,有臭味,拿回來也要清洗改建一番才能重新住,需要段時日。我現在住的那破院子,不好,不安全!必須得搬,我是半刻都等不得。”

宋公亮不好再勸,拱手告辭先走。

岑國璋施施然地也離開土地廟,這裡又變得寂靜一片,只有幾隻鳥兒偶爾過來,在樹枝上呱呱叫了一會,似乎被這裡的肅殺詭靜嚇住了,很快就撲騰著飛走了。

過了一刻鐘,岑國璋從剛才離去的巷子口裡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然後快步走進空無一人的土地廟空地。他徑直走到銅鼎前,圍著它轉了兩圈,然後附身伸手進去,在香灰裡摸了幾下,掏出個物件來,揣進懷裡,急匆匆地離去。

當他的背影消失之後,宋公亮從大樹後面悄聲轉了出來,衝到銅鼎那裡看了幾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