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特權的威力(求推薦票!)(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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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禮確實拿定了主意,按照長幼尊卑的理念,要略微偏向方清田幾分。
道理明擺著,晚輩就該禮讓長輩,不然都像方應物這小字輩一樣胡鬧,那豈不天下大亂了?只要不是偏袒方清田太出格,就算是公道了。即便那方清之相公回來了,也是無話可說的。
於是方知禮又領著方清田和方應物到了宗祠那裡,同時喊了村裡十幾個骨幹人物旁聽,為的是做個見證,同時分擔自己的壓力。
在宗祠裡方應物掃了幾眼眾人,都是村中熟人,只有一個面生的。八成是外村來走親戚的,方應物沒有在意。
作為分家發起人,方應物先開了口,當眾人面對方知禮道:“我家兩房如今各成一脈,家產公私難分。故而小子意欲分家,請二叔爺明斷。”
說罷,又拿出了父親留下的“委託書”,傳遞給人群中識字的看,確認無誤後,算是證明了自己具備與二叔分家的資格。
有人高聲道:“這簡單得很,所有屋舍田產你們兩房一人一半,立約為誓即可!快快了結才是正經,我等還要下地插秧去,農時耽誤不得!”
方應物依舊老神在在,很是沉得出氣。但方清田卻極其不滿了,生怕真按照這個法子裁斷,連忙對方知禮道:“不可一人一半,我另有細情請二叔主持公道。”
“你說。”方知禮點點頭道。
方清田隨即振振有詞道:“當初父親讓兄長一直讀書,而我卻在家務農。兄長讀書考學花銷不菲,這些錢都是從我家公中出的,前前後後用去了許多才供應他考中秀才,但我卻是一無所得的。莫非這些都不折算進去麼?”
方應物詫異的抬眼看了看叔父,原來他也不是沒有準備哪,這裡面只怕還有小算盤。
又聽叔父繼續說道:“當初我家有十二畝水田,為了兄長讀書考試,先後賣掉了四畝。如果不賣田,現在分家的話我該分到六畝。我沒有別的要求,只要把這賣出去的四畝都由長房承擔,讓我分到我該有的六畝就行。”
根據這個方案,現有八畝田中,二房將分走六畝。長房便只能剩下兩畝了。
方應物算了算,分給自己兩畝是斷斷不行的,無法讓自己脫產。也就是說,如果把兩畝地租出去,收回的租子還不夠自己吃的,除非自己親自下田種地。
方應物暗暗冷笑幾聲,叔父這人,簡直把斤斤計較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啊,這個方案只怕早有預謀了罷,可惜都是用錯地方的小聰明,因小失大的小聰明。
不過方應物仍然不動聲色,冷眼旁觀二叔爺這個裁決者。
卻見方知禮考慮片刻,在兩邊之間掂量了幾下,這種因為內部矛盾引發的分家,總會有吃虧者。方清田此人有時候比較渾,心胸也不寬,如果讓他不滿了,以後動輒給自己家裡挑事生非,也是樁頭疼事。
相比之下,長房方清之那邊畢竟是書生體面,方應物年歲又小,大概不會像方清田那樣耍無賴,相對好應付,委屈幾分沒關係罷?
換言之,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想至此方知禮便道:“所言有幾分道理,可以按此照辦。秋哥兒以為如何?”
宗祠堂中其他十幾人的目光一起看向方應物,卻見他出人意料的聞言燦然一笑,灑脫的對方知禮作揖道:“長輩都做了主,哪還有小子不滿的地方,照做就照做罷。”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這方應物居然如此痛快?看著挺聰明的少年人怎的犯起了糊塗?這樣的虧說吃就吃了?
但方應物話頭一轉,問道:“不過小子也想確認一句,叔父比我多分了四畝地,算是把當初花費在家父身上的錢財追了回來。那麼是否可以這樣以為,家父的功名從八年前便與叔父毫無關係了?”
這句問話,讓眾人摸不到頭腦,不知方應物突然提起這這茬作甚。
但方應物沒指望別人回答,徑自侃侃而談道:“朝廷對士子有恩典,生員每年可以免家中錢糧二石,免二丁徭役。家父考中秀才八年來,叔父一直是免錢糧免賦役的罷?這是我們長房對二房的特殊照顧!
現在小子斗膽代表長房宣告,既然二房收回了花費在功名上的四畝地,那長房從今往後也撤銷這個特殊照顧!
不但撤銷今後,還要追回之前的照顧。八年時間叔父家免掉多少錢糧,免了多少徭役,煩請叔父折算成銀兩還給長房!”
方應物一言既出,如同奇峰突起,滿堂頓時鴉雀無聲,這才意識到,雖然同住一個村,但方應物家與他們是有所不同的。
另一個事主方清則田瞠目結舌,他確實忘了這些,自私自利的人總是習慣性忘掉自己得到的好處。
前生作為明史研究者,方應物當然深諳大明是一個等級森嚴、規則嚴密的社會體系。每一級都有每一級的特權,等級越高特權越大。功名之路,其實就是永不停歇的特權之路,直到你再也無法前進為止。
秀才雖然是特權階層的最底層,但其特權威力足以碾壓村民了。就憑叔父這點自以為是的小算計,在特權規則面前註定頭破血流。
作為得到授權的特權代理人,如果還降服不了叔父和二叔爺這樣的村民,那他方應物趁早跳河算了,留在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任何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