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在海塘修建之事上貪贓,吸取民脂民膏數目駭人也就罷了,何況又危害黎庶,這如何可以忍得?

如果在這件事上我熟視無睹了,那我也是瞧不起自己的,作為商相公的學生,我又有何面目去見老師?

至於貴府的小情小義,與公無關。我也只能在此言語謝過了,但我仍是問心無愧!”

寧師古的情緒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在他眼裡方應物形同背叛,這叛徒比敵人是更可恨的。

他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這時候動手沒什麼用處,但心裡這口惡氣還能怎麼出的來?

方應物暗暗咬牙,今天這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洩了。他就不信寧師古膽敢當街殺人,他更不信這些布政使司衙署的差役都是糊塗蛋。

正當千鈞一髮時候,忽然又有十來人擠進了院落。當先一人乃是布政使司陸府西席張先生。

張先生走到方應物面前,距離寧師古也不遠,語氣陰測測道:“方朋友,又見面了!”

方應物抬頭看了看周圍,門口還是被堵得死死。真是插翅難飛了。他收回目光,無奈嘆口氣,對張先生道:“合作愉快!今次若非先生告知,在下還無從獲知寧老大人的底細,預祝陸大人前程似錦!”

寧師古來胸中一股邪火壓不下去,正嗖嗖的向外冒,方應物幾句話。便引到了張先生那邊去,一雙發紅的眼睛惡狠狠盯著張先生。若不是此人煽風點火,怎會有今天!

何況左右布政使之間多年不和,早有積怨在先。寧衙內是寧大人的兒子兼助手。張先生是陸大人的左膀右臂,兩人肯定是不對付的。

經方應物幾句挑撥,寧師古宛如火山爆發了。衙內脾氣上來,伸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去。聲音十分清脆,張先生臉上五指紅印效果十分明顯。

張先生錯愕無比。一時有些發懵,但他帶來的人可不含糊,迅速圍了上來。寧公子的手下差役見狀同樣不含糊,同一時間也上前圍過來。

推推搡搡的不知誰先動了手,立刻就想點燃了火藥桶,整個場面爆了起來。二十來號人馬擁擠在狹小的庭院裡,拳來腳往打得不可開交,一時間雞飛狗跳,滿院狼藉。

方應物想趁機悄悄溜走,但院子太小了,二十多人在院子裡群毆,幾乎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若要溜出門外,就得橫穿整個戰場,這不引起人注意是不可能的。

故而方應物沒奈何,只得躲在角落裡,捱得一時是一時。寧公子瞥見他走不了,便沒去搭理,先收拾了眼前的強敵再去找方應物也不遲。

忽然又有人在門口大喝道:“按察使司公幹到此!都住手!”然後便見如狼似虎的軍士持刀闖進來,連續砍了幾個人,登時將場面穩住了。

那官員打扮的人問道:“誰是張常?”

張常就是陸府西席張先生的名字,方應物反應最快,當即明白這是按察使司來拿人去查問了。便從角落裡站出來,指著張先生舉報道:“此人是張常。”

那官員轉向張先生:“官乃按察使司知事範某,奉廉訪之命,請張先生走一趟。”

原來按察使朱大人發下命令,範知事出來提人上堂,張常張先生便在名單上。他先前去過了布政使司,沒見到張常,便打聽著找到這裡。

張先生不服氣的指著寧師古道:“此乃寧公子,寧良貪贓案中,他多有涉嫌,劣跡斑斑,甚至說是主謀也不為過,為何不提他去問話?”

範知事沉吟片刻,點頭道:“寧公子如若得閒,也請去一趟如何?只是先問問話。”

寧師古渾身發抖,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心有畏懼,他忽然也伸出手,指向方應物:“此乃方應物,發揭帖誣陷大臣的就是此人!”

範知事聞言眼前一亮,“原來閣下就是方朋友,正好也在這裡,那也請去一趟罷。”

方應物忍不住瞪了寧師古幾眼,寧師古毫不客氣的還了幾眼。

方應物心只想離開杭州這是非地,不想繼續被牽絆了。“廉訪審案,嫌疑都在眼前,卻與在下這檢舉人何干?”

範知事滴水不漏的答道:“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焉知閣下是不是誣告?故而請上堂當面核實狀況。”

旁觀眾人嘖嘖稱奇,先前還吵成一鍋粥、打成一團麻的三方人物,居然轉眼之間齊齊被一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