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冰涼而冷漠的嬰孩兒聲音響起,隨即倒在血泊裡的元成帝清楚地看到襁褓裡的孩子變成了一隻黑貓跳躍而出,一步一步踏著血海而來,那一刻元成帝感受到了徹骨的恐懼。

“阿耶不會了,阿耶再也不會殺你了——”

就在元成帝極力想要掙脫時,甬道兩旁的短牆上不知何時站立了無數眸帶幽色綠光的黑貓,嗚嗷地宣示中,猙獰地朝他露出了獠牙,齊齊拱著身子,猶如獵手一般朝他瘋狂撲來。

“不,不,不——”

忽地,元成帝猛地抱頭坐起,猶如擱淺的魚一般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口喘息著,看著熟悉的寢殿,幽靜的月光透過窗柩輕柔落在床前,元成帝怔怔低下頭,手中緊緊攥住身上的錦被,卻如劫後餘生般,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寢衣早已被汗水浸溼,就連頭髮也快滴下水來。

感覺額角跳躍的疼痛,元成帝努力抑制住因為夢魘幾乎要蹦出來的心,探手緊緊按住額際偏頭間,當他看到身旁躺著的身影,卻是徹底僵滯在那兒,一動不動。

“虞娘——”

黑暗中元成帝顫抖地試探出聲,卻見身旁的楊皇后依舊安靜地睡著,沒有絲毫的回應,當他再次輕柔一喚,過了良久仍舊沒有迴音時,心頭的沉石終於落了地。

此刻的他懊惱地用雙手緊緊按著太陽穴,自從永德門後,他已是第二次作這般的噩夢,而今夜的比之之前卻是更為真實,更為讓人戰慄。

是文慧回來了嗎?

是來找他了嗎?

這一刻,元成帝喉中艱澀卻是不能發出絲毫聲音,只能悲涼的倒下去。

明明虞娘就這樣安靜地躺在他身邊,他卻如一個人孤衾難枕般周身冰冷。

“虞娘,對不起——”

元成帝側過身,悲痛地伸出雙手將身旁熟睡的楊皇后輕輕攬入懷中,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吐出這幾個字,卻是再無睡意。

窗外的風雪依舊呼嘯著,黑暗中,元成帝懷中攬著的楊皇后一動不動,卻是靜靜地睜開雙眼,其中的悲涼和絕望猶如瀚海將她徹底淹沒其中,痛到無法呼吸。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她人生須臾二十餘年,周邊的一切都是假的。

親人,枕邊人,他們用一個又一個謊言、計謀將她誆騙其中,殺了她的孩子,卻是親手為她編織了一個又一個幸福美好的夢,或者說是牢籠。

傻子——

此刻的楊皇后的心下不由哂笑,她當真是一個傻子。

到底什麼是真的。

時至今日,究竟有誰能告訴她,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

父女之情、夫妻之情、父子之情,在權勢面前終究不堪一擊。

而如今的她,又還剩什麼?

這一刻,楊皇后才恍然發現,原來她什麼都沒有了。

楊家、陳家都不是她的家。

那她的家,究竟在哪?

究竟在哪——

靜默的黑暗中,楊皇后想哭,可她卻深切地知道,她不能哭。

此刻的她只能死命地將傾瀉而出,翻湧而起的情緒一齊壓下去,壓入心底。

獨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