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夜訴衷腸(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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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流螢因為這一番驚嚇而張開了翅膀飛舞。
“還好嗎。”
聽到趙翌的話,李綏便在這撩人的夜色螢火中對上他關心的眼眸,搖了搖頭。
“那邊有一塊空地,去歇歇吧。”
或許是怕她再跌倒,趙翌沒有再鬆開手,就這樣牽著她來到了草叢遍地的山頂處。
當找到一塊石頭,趙翌鋪了帕子,二人坐下後,便能在月色下看到重重黑色的山影,還有觸手可及的星火流螢。
“幼時家貧,三歲阿耶因勞累而病逝,阿孃便一人憑著為人漿洗衣服,做工養活我和妹妹,直到後來我八歲那年,在為阿孃做工的那戶人家放牛羊時,遇到了一隻野狼,為了從狼口搶下一隻羊,我只能從隨手找來的石頭與它搏鬥了許久,活活砸死了他,卻也被他咬傷了腿腳,只剩了一口氣。”
聽到趙翌第一次提到兒時的事,李綏心中意外,側首間看著他平靜的側顏,心下漸漸生出些說不出的感受。
雖知道他出身的不易,可依舊沒有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正是享受父母疼愛,無憂無慮的生活時,他已經承受了那麼多。
“後來我是被人找到,抬回去的,等我再醒來時,已是過去了半月。”
聽到這樣的驚心動魄在趙翌的口中變得那般簡單,李綏不由觸動,只見他看著山風呼嘯的夜色呢喃道:“後來我才聽人說,因為高熱不退,人人都說我活不過去了,那時家貧請不起大夫,阿孃哭著帶著妹妹求盡了所有的醫館都無濟於事。”
“直到,直到遇到一人,說只要將我的妹妹交給他,他便給我阿孃錢請大夫,買糧食。”
“阿孃知道他是人牙子,可那人說妹妹生得靈性,賣給有錢人家做婢女,過得不會差,阿孃為了救我,便狠下心將妹妹推給了他——”
說到這兒,李綏的眸中微熱,好似那一幕幕都浮現在了眼前。
天下的父母沒有幾個不疼愛自己的孩子的,可到了這樣的取捨之時,又該承受怎樣的痛苦與折磨。
“待我醒來時看不到妹妹,我爬遍了我們去過的所有山頭,問過了遇到的所有人,都再也沒有找到她,阿孃為此生了一場大病,沒有熬過那個冬日,臨走時她自責的哭泣,告訴我,我的命是用妹妹換來的,讓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妹妹活下去,為了找到妹妹,替她懺悔而活下去。”
說到這兒,趙翌輕然一笑低下頭,李綏卻是從這聲似笑似嘆中,看到了他臉上的悔恨,自責,痛苦,還有眸中隱忍不得的湧動。
“所以,我要活下去,直到遇到小五的那天,我都必須活下去。”
聽到這堅定的話語,李綏不由地探出手,直到觸碰到那隻冰冷,因為緊緊捏著而緊繃的手時,才看到趙翌轉過頭來。
“會的,我會陪你等下去,直到找到她的那天。”
這一刻,女子溫柔的話語如金玉之聲,清脆動聽。趙翌甚至在那雙溫柔的眼眸裡,看到了兒時躺在屋前,看到的那一汪星河。
“難得聽你說起往事,倒叫我想起了自己。”
似乎是想打破沉默,讓趙翌忘卻前塵,李綏抽回手,蜷起雙腿,雙手環抱住,抬頭看著天笑道:“我的兒時在旁人眼中該是幸福的吧,錦衣玉食,無憂無慮,有阿耶的寵溺,有阿孃的疼愛,還有人人羨慕的身份。”
“只是後來,阿孃在阿耶面前便漸漸沒了笑容,直到一日,我抱著剛做好的紙鳶去找阿耶時,第一次聽到了房內阿孃的哭泣,怒斥。她說,阿耶忘恩負義,我們李家是喂不熟的野狼,她後悔,後悔嫁給阿耶,更後悔為李家生兒育女。”
說到這兒,趙翌聽到李綏稀鬆平常地笑了笑,可分明能從眼中看到落寞。
“推開門的那一刻,淚流滿面的阿孃驚訝地看著我,我方喚出聲,便眼睜睜看著阿孃頭也不回地從我身邊走過,那時我便覺得,阿孃若走了,便再也回不來了。”
“我抱著紙鳶追了很久,摔了多少次已經不記得了,可直到手裡的紙鳶變成了破紙,直到手腳磕出了血,我也沒能追上她,自那以後,家裡就只有阿耶陪著我了,每到他上朝理政之時,我便不願與人交流,漸漸地,我不愛說話,除了阿耶誰也不理。”
“或許是看我每日說的話越來越少,阿耶害怕了,害怕我終有一日變得再也不是那個自己,所以他帶著我去了姑母家,想要讓我回到那個熱鬧有兄弟姐妹的家中,變成從前那個愛說愛笑,撒嬌嗔痴的模樣。可是於我而言,那裡只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而我始終是一個融入不進去的外人,哪怕姑母,阿姐,大郎,二郎,三郎對我再好,我都過不得那般自在。”
說到這兒,李綏長舒了一口氣,側頭眼中輕鬆地與趙翌道:“後來有一回,我聽到榮安和家裡其他姐妹說我是阿耶不疼,阿孃不愛的野孩子,是被他們拋棄在楊家的。”
李綏一邊說,一邊回憶著往事,唇邊不由翹了翹,有些得意道:“你知道嗎,那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我衝上去抓住她的頭髮,打了她一耳光,跟她推搡著從地上打到花叢裡,又打到了水池裡,直到被趕來的阿姐,二郎他們拉開。那時我便看到她臉上腫了老高,又害怕又不服氣地死死瞪著我。”
“為此,向來溫和的阿耶第一次失態,我看到注重儀態的他竟然那般著急地趕來看我,對我愧疚地說了很多很多對不起,那日後他本想帶我回李家的,是姑母留下我一人,她告訴了我一切,告訴了我阿孃的痛苦,阿耶的苦心,她讓我明白,我生來享受了一切,就註定要勇敢地去承受一切,那時我明明那麼小,卻彷彿什麼都聽明白了,明白我不是一個孩子了,應該學會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