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從始至終,九歌都是那個一心為他,陪伴著他的那個人。

可他,卻因自己的過錯,反害了她。

九歌離開後,他曾去找過她,卻是被銀娘告知她們家早已搬離長安,去了江南。

銀娘說,若是為她好,就莫要再聯絡,惹得阿孃不高興。

所以他便沒有再找下去,只是託銀娘帶了銀錢給她們,只望能有幾分補償。

即便他知道,那樣的錯,又豈是財物可補償的。

“郎君,您這是要做什麼?”

眼看楊延就要下馬車,檀墨連忙攔住,從旁小聲提醒道:“此處人多眼雜,小的這就命人去安置九歌姐姐,待過會兒郎君再問話也不遲。”

聽到檀墨的話,楊延抬頭環看到周圍還攏著未散去的百姓,再看一眼那瘦弱如風中柳絮般的身影,握了握拳,終究是點了點頭道:“好。”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在宮城西北腳的一座宅院內,站在廊下的楊延腳步停頓,看著綠漆廊內緊閉的房屋,卻是躊躇了許多。

“郎君?”

檀墨的聲音從旁傳來,楊延頓了頓,再抬眼時,終究是下定決心拾步而上。

“吱呀——”

隨著細微的聲音響起,房屋被緩緩推開,一束溫柔和煦的光芒隨開啟的門縫落入,只一眼,自光影中飛浮的塵粒中,楊延對上了那雙許久不曾相觸的眼眸,卻是背脊一僵,再也止不住心下翻騰的震驚和難過。

他如何也想不到,本該是最美年華的九歌,眼前卻是憔悴成了這般,不過十八九的年紀,竟然瘦得能看到細弱的骨頭,即便已然梳洗換上了簇新的裙子,可那蒼白沒有血色的容顏,那驚若小獸般惶恐不安的眼睛,還有顫抖著的身子,都無不是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楊延的心,成為對他的審判。

“九…九歌——”

強壓住心底的痛楚,楊延努力牽起沒有危害的笑容,喉間良久才溢位這三個字來。

可不曾想,只這短短三個字,卻是引得九歌落下淚來,彷徨如失去羽翼的飛鳥般,不住地朝後退,死命遮住自己的臉背過身去,搖頭哭泣道:“不,我不是,我不是九歌,我不是——”

眼看九歌瘋了般想要逃離,楊延連忙上前去,卻是看到九歌看到他如看到洪水猛獸般,驚恐之下九歌狼狽跌坐在那兒,看得楊延想要伸出手,卻是不忍地捏回拳,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

“求求你,不要看我,我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我,我不想——”

聽到卑微的啜泣聲落入耳畔,楊延抬起眼眸,看著腳下跌坐的九歌,瞬時便明白了,明白了她為何如此躲避他。

異樣的情緒如一根針攥入楊延的心,看著眼前的九歌,腦海中浮起從前那個富有才情詩書,說話總是溫柔如水,一雙盈盈眼眸總能熨貼人心的她。

負罪感好似洪流洶湧而來,將楊延包裹其中,令人窒息難耐。

“對不起,對不起——”

揪扯人心的哭泣聲中,楊延跪下身子,將掩面哭泣的九歌環入懷中,任懷中人如何害怕地掙扎,也再沒有放下手,只是赤紅著雙眸,含疚落淚地不住喃喃耳邊,許久後,才引得懷中人終於安靜下來。

而他的耳畔也再次響起檀墨說與他的那些話。

“小的問過了,當初皇后殿下將九歌和她的阿孃發配到了邊關為奴,因為受不住苦,去了不過數月,九歌的阿孃就死在了那兒,九歌是因為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才僥倖逃脫,一路乞討著回到長安,因為除了長安,已經沒有她的家了……”

手中輕輕安撫著九歌的後背,楊延沉默地低下頭,喉中哽咽愈甚。

若他當初未曾犯錯,若他不曾相信阿孃的話,若他悄悄去尋找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落入這樣的境地了。

&nbsp本章完